阳光晒得眼皮发烫,我眯了眼。
厉雪娇还在笑,笔尖在进货单上顿了一下。她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旧伤疤。店里刚擦过的地面还湿着,墙角堆着几箱啤酒,冰柜嗡嗡响。
门铃响了。
送快递的是个生面孔,头盔没摘,递来一个牛皮纸袋就走。袋子没贴单子,也没盖章,边角磨得发白。
我接过时,手指碰到一点沙粒。
厉雪娇抬头看我,“谁寄的?”
我没说话,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叠好的海图,泛黄,边缘有水渍。展开后,铅笔写的“求救”两个字歪斜地压在右下角。
我的目光落在坐标上。
这个岛,我在三年前停过六小时。当时是返程中转点,岛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座塌了一半的观测塔和几间锈死的铁皮屋。现在地图上多了几个红圈,像是后期加的标记。
厉雪娇绕过来,站在我身后看了两秒,把地图翻了个面。背面什么都没有,但纸张质地不对——左下角有一小块光滑区域,像是被特殊墨水处理过。
她从柜台抽屉拿出紫外线灯,照上去。
一行极细的数字浮现:**17.3-89.6-E4**。
我盯着那串编码,喉咙发干。这不是军方通用格式,但接近周慕云用过的加密层级。更让我心沉的是那个“E4”,和他怀表内盖纹路编号一致。
“你不想去?”她收起灯,声音很平。
我捏着地图边缘,指节有点僵。昨天我们才烧了卫衣,撕了手机通讯录,说好不再碰那些事。
可这张图是从黑市渠道送来的。快递员骑的电瓶车轮胎花纹,和昨晚在码头接头的线人一模一样。有人知道我去过哪里,也知道我能认出这标记。
“我去买烟。”我说完,起身往外走。
她没拦我。
出门时风不大,我拐进巷子,绕了三个路口才停下。从鞋垫夹层掏出一张备用SIM卡,插进新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查个坐标。”我说,“最近一个月,有没有补给船往这边走。”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你疯了?这地方早就划成禁航区。”
“查。”
十分钟后,对方回信:过去二十天,三艘无登记渔船往返该岛,最后一次靠岸是前天凌晨,卸下大量金属箱和发电机部件。
我挂了电话,站在路灯下,把地图塞进内袋。
回到店门口时,厉雪娇已经不在。玻璃门从里面反锁,门口放着我的旧背包,拉链扣着一把防水布包的格洛克。她连弹匣都换了新的。
电瓶车也不见了。
我知道她在等我。
老码头东区第三泊位,那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艇正浮在水面。船身刷着褪色的“闽渔1687”字样,实际是厉雪娇早年藏的改装艇,涡轮引擎能飙到四十节。
她坐在驾驶舱,手里拿着卫星导航仪。看见我走近,把设备递过来。
“信号干扰很强。”她说,“离岛三十海里就开始丢帧。”
我接过仪器,调出加密图层。地图上的红圈位置,出现了微弱的热源反应——至少两个固定哨点,外围还有移动光点,应该是巡逻队。
“你怎么想?”她问。
“有人不想让别人靠近。”我把导航关掉,“但也想让我们看到。”
她点头,发动引擎。
夜航不能开灯。海面漆黑,只有远处货轮的航灯像针尖一样闪。我靠着舱壁,盯着雷达屏。快到目标区域时,天气变了。乌云压下来,雨点砸在甲板上像豆子。
突然,雷达捕捉到两个光点,正从主岛方向驶出。
“蹲下。”我低声说。
她立刻熄火滑行。两艘巡逻艇呈扇形掠过,相距不到四百米。等它们走远,我重新启动引擎,绕了个大弧线从西北侧接近。
风暴让能见度降到最低。雷光闪过的瞬间,我看见岛上高地立着一组建筑群,不是铁皮屋,而是混凝土结构,屋顶有球形罩体,像是通讯阵列。四周拉了铁丝网,间隔竖着探照灯杆。
“红外栅栏。”厉雪娇眯眼,“还有压力感应桩。”
我望向海岸线。沙滩看起来平静,但潮水退去时,露出几根低矮的金属柱,顶端有反光镜片。
“动了会报警。”我说。
她没接话,掌舵转向东南礁群。那里有一片乱石带,勉强能藏身。靠岸后我们蹚水上去,找了个背风岩缝架起热成像仪。
屏幕亮起,画面逐渐清晰。
主岛建筑地下有空间,比地表大得多。走廊里走动的人穿着防护服,面罩密封,胸口印着生物危害标志。他们推着带轮冷藏箱进出,箱子侧面贴着条形码标签,虽然看不清内容,但编码格式和军用物资库一致。
“这不是私人据点。”她低声说,“是实验室。”
我盯着屏幕角落的一个细节——一名守卫换岗时,手臂上的袖标闪过一道暗红纹路。那是经过加密的电子识别码,普通走私团伙根本搞不到这种系统。
厉雪娇看向我,“还守吗?”
我摸了摸后颈。芯片接口有点发热,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某种频率在共振。就像上次在游轮,周慕云启动定位器前的三分钟。
“有人用他的方式叫我们来。”我说,“就不能当没听见。”
她没再问,从背包取出夜视镜和攀爬钩索。
我检查枪械,确认消音器拧紧。
快艇藏在礁石后面,发动机盖还温着。我们带了两小时氧气瓶、一套干扰装置和一把破门锤。装备不多,但够用。
主岛西崖有一段断层,可能避开地面传感器。只要能在下一轮巡逻间隙登顶,就能摸进外围围墙。
雨小了些。
我最后看了眼热成像仪。地下层深处,有个独立房间温度异常高,周围布满屏蔽层,像是核心控制区。
厉雪娇收起设备,把背包甩上肩。
“走。”
我们沿着湿滑的岩壁前进,脚下碎石偶尔滚落海中。离岸边二百米时,我示意她停下。
前方海水涌动节奏不对。
我趴下,把手伸进潮水。指尖触到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绷得很紧,连接着海底锚点。
震动感应网铺到了水下。
厉雪娇蹲在我旁边,呼吸放轻。
我抽出战术刀,刀刃贴着水面慢慢推进。刚碰到线,远处探照灯突然扫过,光束擦着礁石顶端掠过。
我们不动。
灯光移开后,我改用绝缘钳剪断线路,动作极慢。第三根线断开的瞬间,耳机里传来一声短促蜂鸣——干扰器报警。
岛上监控系统升级了。
我抬手示意撤退。
退回礁岛后,我打开干扰器日志。它捕捉到一段加密信号,正在自动破解。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八十时,突然跳出一组字符。
那不是代码。
是一个名字缩写:**Z.M.Y**。
周震南。
我盯着那三个字母,手指收紧。
厉雪娇站在我旁边,手按在枪套上。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咸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