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医院后门,我推开门时左臂还在抖。
药劲过了,痛感从经脉里往上爬。司机没下车,我也没道谢,背着包往住院楼走。走廊灯很亮,脚步声被地毯吸掉,没人拦我。周慕云提前安排好了房间,在十三楼最里面,单人病房,窗对着街角的快递站。
门关上后我才坐下。背包放在床尾,金属匣还在,表面有点发烫。我把它打开,U盘插进终端。屏幕亮起,数据流滚动,是战纹激活时的生物波记录。心跳、体温、神经电信号——全都在异常范围。我盯着看了十分钟,把文件分类存好,加密打包。
烟盒在口袋里,我抽出一根,没点,咬在嘴里。
门开了,厉雪娇端着水进来。她把杯子放桌上,不看我,开始拆我袖口的绷带。动作很轻,但碰到芯片接口那块皮肤时,我还是绷了一下。
“别紧。”她说,“你皮都烂了。”
我没说话。她拿棉签蘸药水擦伤口,手指稳得像压过千次扳机。换完药她才抬头,“周慕云说你心率一直高,再这样下去战纹会自己启动。”
“我知道。”
“那你控制住。”
我吐出嘴里的烟,“不是我想不想的事。”
她把脏纱布扔进桶里,转身拉开窗帘。外头天快黑了,快递站门口亮起灯,几个骑手在搬箱子。她看了会儿,忽然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不去。”
“骗谁?”她回头,“你眼睛一直盯着那边。”
我没否认。数据整理完,下一步就是部署。气象站的任务必须查清,残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但现在动不了,反噬还没压住,刚才走路时肋骨下面像有刀片在刮。
我躺下,闭眼。呼吸要慢,不能急。肾上腺素一冲上来,战纹就可能被触发,十秒之后就是全身撕裂的痛。我用拇指按住手腕,数脉搏。
一下,两下。
厉雪娇坐到椅子上,没再说话。电视开着,新闻在播台风预警。她调小声音,拿出一个注射器。
“新配方。”她说,“比上次那个安全,不会刺激心跳。”
我睁眼,“哪来的?”
“黑市渠道,专治神经损伤。你要不要打?”
我看了眼针管。透明液体,没有气泡。接过,自己扎进胳膊。推进一半时手指发麻,我咬牙打完。
药效来得快。身体重了,痛感退了一截。我坐起来,把终端移到床上,继续看数据。张振国通讯日志碎片还没拼全,但已经有三段加密通话记录能对上时间点——三年前任务当晚,他和赵天雄通过三次电话,最后一次在坐标变更前十分钟。
“这些能用吗?”她站在我身后问。
“能。”我把文件拖进加密区,“等时机。”
她点头,走到窗边抽烟。火光照亮半边脸,眼神不像以前那么冷。我收起设备,靠在床头。
“那天你说,等这事结束,陪我送一次外卖。”我开口。
她吐出口烟,“我说过?”
“说过。”
她笑了笑,“那就送。不过你得让我骑车,你坐后面。”
“行。”
“你还记得送外卖的时候最怕什么吗?”
“红灯。”
“为什么?”
“刹不住车。”我说,“下雨天路滑,电瓶车重,晚一秒就撞上去。”
她转过身,“现在呢?”
“现在不怕了。”我摸了摸后颈,“该撞的都撞过了。”
她没再问。屋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滴答响。我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她还在。坐在椅子上看文件,是我在游轮上拿到的名单副本扫描件。
“这东西真能掀翻他们?”她问。
“不一定。”我说,“但能让更多人看见。”
她合上本子,“我哥的事,你不用背一辈子。”
“我不是背。”我说,“是我还活着,就得做点事。”
她看着我,很久。然后起身,把文件锁进柜子。又拿来一件外套盖在我身上。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高压氧疗。躺在舱里,戴上面罩,气流冲进鼻腔。周慕云远程连了监测系统,每隔十分钟传一次数据。疗程结束时头痛减轻,手臂也能抬起来了。回到病房我开始做拉伸,慢慢活动肩背。每动一下,旧伤都在抗议,但我不停。
中午厉雪娇带来一套衣服,普通夹克和长裤,没有战术设计。她知道我不想太显眼。
“快递站那边有动静。”她说,“今天早上来了辆新车,车牌遮了,人在卸货。”
“拍了吗?”
“拍了。”她递过手机,“你自己看。”
视频里两个男人从厢货搬箱子,动作熟练。其中一人走路微跛,右手虎口有疤。我放大画面,认出来了——张振国旧部,影狼小队的后勤员。
我坐直,“他们盯上这里了。”
“所以你不能待太久。”
“我不走。”我说,“他们来找的是我,躲没用。”
她皱眉,“你现在动手就是找死。”
“所以我得快。”我打开终端,“今晚之前,我要把所有证据链串起来。”
她盯着我,“包括那个U盘?”
“包括U盘。”
她沉默一会,“你要交给谁?”
“还不知道。”我说,“但得有人接得住。”
下午我接到一条加密讯息。信号跳转三次,最后显示为军用频段。内容只有一行字:
【残片已验,清源需真名。愿见否?】
发送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七分——三年前战友牺牲的时刻。
我盯着屏幕,手指不动。这不是巧合。编码格式和早期清源计划一致,周震南用过的老协议。可能是他,也可能是陷阱。
厉雪娇站在我旁边,“回吗?”
“不回。”
“那你打算怎么走?”
“先清内鬼。”我说,“名单上有七个代号,三个已经死了,剩下四个里,有一个是线人。”
“你怎么找?”
“用这个。”我拿起U盘,“战纹记录里有生物波特征,每次我激活,附近监控都会捕捉到电信号波动。只要他们看过录像,就会留下痕迹。”
她明白了,“你是诱饵。”
“我是开关。”我说,“谁碰了,我就知道是谁。”
她没反对。反而走到门边,把锁扣上。回来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放在床头柜上。
“需要时叫我。”她说,“别一个人扛。”
我点头。
天黑后我开始传数据。伪装成普通文件包,分批发到三个不同服务器。每发一段,就切换一次IP。最后一份放进快递站预约系统后台,用假账号下单——两箱矿泉水,送到老船坞地址。
做完这些我靠在窗边休息。外面雨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快递站灯光模糊,人影走动。
厉雪娇站在我旁边,轻声说:“你眼睛红了。”
“没事。”
“真的没事?”
我摇头,“只是还没睡够。”
她伸手碰了碰我后颈,那里有点发烫。芯片在反应,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们都没说话。
楼下传来车声,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快递站门口。司机没下车,车窗贴膜,看不清里面。但我知道——他们在等。
我拿起终端,确认所有传输完成。
然后把U盘拔出来,握在手里。
厉雪娇看着我,“下一步?”
“等回复。”我说,“谁要是想动那批货,就得先登录系统。”
她点头,“我守后门。”
我坐回床边,盯着屏幕。
雨越下越大。
突然,一条警报弹出。
【异常登录:IP来自军区内部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