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码头铁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某种巨兽在黑暗中低吼。我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掌心渗出冷汗又被皮革吸走。夜风从海面卷来，带着咸腥与锈蚀的气息，吹得挡风玻璃上的雨痕歪斜如泪痕。前方那艘游轮像一头趴伏的钢铁巨兽，灯火通明，甲板上人影晃动，觥筹交错间隐约传来乐声——今晚的拍卖宴，正是他们交易“幽灵名单”的时刻。
我没等车停稳就推门下车。鞋底踩在湿漉漉的钢板上，发出短促的摩擦声。三辆货车在后方依次停下，引擎熄火后，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兄弟们没说话，只朝我点头。我知道他们不会跟上来。这条路，是单行道，通往深渊，也通向真相。一旦踏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
我摸了下后颈，芯片贴着皮肤微微发烫。不是激活状态，而是预警——高危环境已经锁定了我。这枚植入式神经协处理器，曾让我在七次暗杀任务中活下来，如今却成了最危险的累赘。它能增强反应、预判威胁，但每一次启动，都会加速神经衰竭。医生说过，超过十次深度激活，我的大脑就会开始不可逆退化。
战术背心压着肋骨，EMP弹在侧袋里硌着大腿。我低头看了眼鞋底，刚才在码头边缘踩碎的玻璃渣还嵌在纹路里，港口的灯照上去，反出一点冷光，像埋藏的刀锋。每一步都必须精确，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通风井在货舱侧面，锈死的盖子被我用战术刀撬开时，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爬进去时肩膀撞到边缘，旧伤猛地一扯，疼得眼前发黑，呼吸几乎停滞。但我没停。八分钟。周慕云留下的后门程序只能撑这么久。再多一秒，整艘船的安防系统就会重启，而我将被困在这座移动堡垒的腹腔之中。
落地瞬间，耳朵嗡了一下。芯片温度升高，舌尖泛起血腥味。我咬住牙，硬生生把即将触发的战纹压制下去。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旦开启，感官会被放大百倍，时间流速仿佛减缓，可代价是神经如同被电流灼烧。我需要它，在最关键的一刻。
走廊尽头有红光扫过，红外线警戒带。我贴墙蹲下，屏住呼吸，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守卫走过拐角，步伐一致，出腿抬手都有股军旅味儿，动作干净利落，绝非普通打手。他们是“影狼”退役特勤，专为这种黑市交易保驾护航。
我抽出战术刀，绕到另一侧。天花板上有检修口，我跳上去抓住边沿，翻身钻入。里面漆黑一片，只有通风管道的震动传到掌心，像是整艘船的心跳。爬行时，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火辣辣地疼，但我不能伸手去擦。
爬到第三段，下方传来对讲机声音：“B区正常，C区检查完毕。”
停顿两秒。
“等等，A3通道温感异常。”
我知道他们发现假警报了。周慕云用病毒模拟了人体热源，为我争取窗口期，但现在暴露了。不能再等。
一脚踹开下方格栅，我直接跳下。落地滚了一圈卸力，起身就是一记肘击。最近那人脑袋歪向一边，倒地没再动。另一个刚要喊，我已掐住他脖子往墙上撞。第三次撞击后，他软了下去，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喘息。
我拖着两人塞进储物柜，换上其中一套制服。镜子里的人脸色发青，右脸疤痕从帽檐下露出来一段，像一道撕裂的旧地图。我拉低帽檐，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C区巡查结束。”我说，“一切正常。”
没人回应。但也没人追问。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通信室在二层拐角，铁门上了电子锁。我掏出SD卡插进读取器，接上破解器。屏幕闪了几下，密码框弹出。还有四分钟。
指尖敲下最后一串字符，门开了。
设备比预想的还全。主控台连着卫星链路，屏幕上滚动着加密数据流。我插上U盘开始拷贝，进度条刚走到一半，警报响了。
红色灯光旋转起来，尖锐的蜂鸣穿透耳膜。
我拔掉U盘，翻窗而出。巡逻队的脚步声从楼梯口逼近。七个人，呈扇形包抄。他们手里拿的不是警棍，是短突击步枪，制式装备，来自某国特种部队淘汰武器库——这意味着他们不怕开枪，也不怕留下证据。
我退到走廊尽头，背后是消防通道。芯片突然灼热，感官猛地清晰起来。心跳加快，血液冲上太阳穴，世界开始变慢。
倒计时浮现：**9**
时间凝滞。
第一个举枪的人扣动扳机前半秒，我已经侧身。子弹擦过肩头，防弹层破裂，火辣辣地疼。我没管，冲上去一脚踢中他手腕，枪飞出去。第二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我已拧住他手臂反压，借力甩向第三人。
骨头断裂的声音很脆。
第四人开枪，但我已经扑倒。滚地时抓起掉落的枪托，砸向第五人的膝盖。他跪下瞬间，我肘击他后颈。
**5**
第六个离得远，正在换弹匣。我捡起地上的一把枪，抬手就是一梭子。他胸口冒血，往后倒去。
最后一个愣住了。我冲过去，枪口顶住他下巴。他手指还在扳机上，但不敢动。
**2**
我松开枪，战纹消退。世界恢复原速，左臂经脉像被刀割一样疼。鼻腔有液体流下，是血。我靠墙喘气，听见广播响起：
“所有人员注意，目标已突破防线，请立即封锁主厅入口。”
我抹了把脸，往宴会厅方向走。
门是自动的，厚重钢制。我靠近时，它缓缓打开。
大厅中央吊灯晃着，水晶折射出破碎的光影。音乐还在放，是一首老式爵士，慵懒而讽刺。宾客早就清空，地毯上有血迹，一直延伸到高台。
厉雪娇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一把战术刀。持刀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四十多岁，左耳缺了一块——那是三年前我在刚果留下的纪念。
“陆沉。”他开口，声音沙哑，“你终于来了。”
我没说话，往前走了一步。
“三年前你在非洲杀了我哥哥。”他说，“他是‘影狼’小队副队长，张振国最信任的人之一。因为你叛逃，他被贬去黑站，最后死在毒枭手里。”
我停下脚步。
“我不是叛徒。”我说，“我只是发现了真相——那份名单，根本不是情报档案，而是人体实验的活体记录。你们用代号标记普通人，做神经改造试验，而我……是唯一一个活着逃出来的样本。”
他冷笑：“那你为什么活下来？七个人都死了，就你活着回来？”
我伸手摘下帽子，露出眉骨到耳垂的疤，又卷起左臂袖子，T-09的文身清楚可见——那是实验室编号，也是我身份的烙印。
“你不是第一个替死鬼。”我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哥不是我杀的，他是被你们自己人灭口的。因为他知道了太多。”
他眼神变了。刀尖压进厉雪娇脖子，渗出血珠。
她没叫，只是盯着我。瞳孔深处没有恐惧，只有等待。
我往前一步。
他吼了一声，举枪瞄准。
倒计时再次亮起：**10**
时间凝滞。
我能听见厉雪娇的呼吸，快而浅。她的右手正悄悄往大腿外侧摸——那里有把藏刀，三寸长，钛合金刃，是我亲手交给她的。
我不躲，直接冲上去。
枪响的瞬间我侧身滑步，子弹擦过腰侧，防弹板震得肋骨生疼。同时甩出手里的战术刀。
刀刃贯穿他持枪的手掌，钉在墙上。
他惨叫，刀落下。厉雪娇猛地挣开，翻身抽出腿侧短刃，划过对方咽喉。
男人捂着脖子后退，撞上高台台阶，最终瘫坐下去，眼中仍带着不甘。
我没追，站在原地等战纹消退。
痛感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左臂青筋暴起，像有东西在里面爬。我靠着柱子，慢慢蹲下，视线模糊了一瞬。
厉雪娇走过来，把U盘塞进我手里。
“名单副本。”她说，“还差一部分。”
我点点头，握紧U盘。金属外壳扎着手心，却让我感到真实。
远处传来爆炸声，一层起火了。烟从门缝钻进来，越来越浓。
她扶我站起来，“能走吗？”
我没回答。抬头看天花板，一道裂缝正在扩大，水滴落下来，打在我脸上。
冰凉，缓慢，像那晚非洲的雨。
那时我也躺在泥泞里，听着头顶炮火轰鸣，看着战友一个个变成实验编号。而今天，我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尝尝被标记、被猎杀的滋味。
我还活着。
所以我必须继续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