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柠微微皱眉，看着姜流，对他突然从眼前的暴风雪跳跃到远古地质时期感到有些不解。
迟疑片刻，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求证：“你指的是……新仙女木事件？”
姜流点点头，视线没离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补充道：“嗯，还有更早的两次老仙女木事件。根据我妈给的考古手稿中，考古发现，加上放射性同位素测定，每次剧烈的寒潮都持续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不等，全球气温骤降，生态系统好像被翻了个天。”
他顿了顿，语气里掺了点困惑，“我曾跟随我妈，考察过一些与这些时期对应的零星遗迹，但那些发现就像散落的珠子，彼此之间似乎缺少一条明确的线串联起来，难以窥见全貌，就好像……好像是毫不相干的东西。”
“可能考古本就是如此吧，” 秋柠表示理解，她的思维更偏向于逻辑和系统，“得靠足够的知识储备，再加上点想象力，在零散的证据里推来推去、找联系，才能拼出个大概的样子。”
“是啊。” 姜流叹口气，抬手抹了把车窗上的雾，语气松了些，“我也就是看着这场雪，突然有点感触，瞎琢磨罢了。”
他话锋一转，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谜团上，提出了一个更具体的问题，
“ 我只是觉得奇怪，基地的量子计算集群算力如此强大，有海量的数据支持，足以模拟任何环境。可不周山子系统每次重置之初，为什么总是固定不变地呈现出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
这不像随机生成的环境，更像是一块……永恒的、冰冷的文明背景板，或者说，一个无法被覆盖的底层模板。”
秋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姜流这种从系统运行模式中去逆向推演和“考古”的想法，对她来说确实过于新颖，甚至有些抽象。
“从系统重置逻辑里考古……你这想法还真是独特。”
就在这时，车窗外远处传来一阵凄厉而悠长的狼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同时朝声音方向望过去，风雪搅得视线模糊，可还是能看见几十点绿光在动 —— 是饿狼，正疯了似的追着一只滩羊。
那滩羊慌得没了方向，蹄子在雪地里刨出浅坑，羊毛上挂着冰碴，竟直直朝着房车的灯光冲过来，像是把这团光当成了黑暗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秋柠从未在现实中见过如此原始而危险的场面，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靠近了车窗。
姜流则相对镇定得多，他笑了笑，解释道：“别紧张。几千年来人类对狼群的驱赶和猎杀，早已让它们骨子里对火光和人类聚集区充满了恐惧。如果不是饿到了极致，它们绝对不敢主动靠近灯光的。”
眼看那滩羊跌跌撞撞冲到房车边上，前腿一软，差点瘫在雪地里，秋柠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转头抓着姜流的胳膊，声音发急：“姜流，快！想办法救救它啊！”
姜流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自然观：“没办法救。救了这只羊，后面那群狼可能就会饿死。
在自然面前，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生存与淘汰。我小时候跟母亲在野外考古时，她教给我的第一条法则，就是‘不介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这种‘不仁’，或许才是对自然循环最大的‘仁心’。”
眼下的秋柠哪听得进这个？看着车外孤零零的滩羊，她一把推开姜流的手，没等他再劝，猛地拉开车门。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车厢。
与此同时，她装备袋里突然弹出个乒乓球大小的玩意儿，蓝盈盈的光在风雪里晃了晃，转眼就浮到她肩侧 —— 是反重力卫兵。
秋柠立即向卫兵发出指令，一道强烈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瞬间射出，如同一个小型太阳，照亮了前方的狼群！
狼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能量场吓得惊恐万分，发出畏惧的哀嚎，纷纷下意识地后退。
那只滩羊趁机一跃而起，飞快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然而，奇怪的是，狼群虽然极度恐惧，绿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却并没有四散逃窜。
它们低伏着身体，龇着牙，围拢在一头体型稍大、腹部明显隆起的母狼周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甚至有几头强壮的公狼竟克服着恐惧，试探性地向前逼近，几乎要扑到秋柠身前！
姜流见状，心中一惊，立刻从车中猛蹿而出，手持工兵铲，挡在秋柠面前，怒视着狼群试图驱散它们。
但他心中也充满了不解：这些狼为什么还不逃？光威慑应该足够了。
秋柠被狼群这反常的、拼死抵抗的姿态吓得惊慌失措，在极度紧张和恐惧的驱使下，她下意识地对反重力卫兵发出了攻击指令：“授权攻击！”
一时间，数道精准的高能脉冲瞬间射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围拢的狼群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鸣，便纷纷倒地，生命迹象迅速消失。
风雪中，瞬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开的淡淡焦糊味。
姜流愣住了，他收起工工兵铲，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快步上前检查，很快，他发现了原因——那头被狼群拼死保护的母狼，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正怀着幼崽，即将生产，手碰上去，还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胎动，可已经凉透了。
姜流站起身，看着满地狼尸，重重叹了口气。
秋柠脸色惨白，站在雪地里，身子还在轻轻抖。
姜流走上前去，对惊魂未定的秋柠说道：“是头怀孕的母狼！有时候动物比人懂规矩。即便是被我们视为野兽的存在，也有它们自己不容践踏的规则和誓死守护的东西。它们刚才不是不想逃，是不能逃。”
秋柠看着那头死去的母狼和它未出生的幼崽，心情瞬间低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愧疚感和无力感淹没了她。
姜流走到她身边，声音缓和了一些，安慰道：“别太难过了。这种看似残酷的集体牺牲行为，或许正是狼群能够在那场持续千年的冰期中存活下来的关键。保护族群未来的希望——母兽和幼崽，这种本能可能早已刻进了它们的基因最深处，就像……”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被风雪笼罩的、隐藏着秘密的矿场入口，仿佛看到了更宏大的图景。
“就像我们人类的祖先，或许也正是依靠着类似的、超越个体生死的协作与牺牲，互相搀扶着，才最终从那段冰封天地的漫长岁月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延续了文明的火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