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锋的手指还插在右脸,旧箭头卡在皮肉里,血顺着下巴往下滴。他没时间拔,也不敢松手。那股劲儿还在——蛊脉像烧红的铁丝,在血管里乱窜,每一寸经络都在撕裂、重组。他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响,仿佛体内有某种古老的东西正被唤醒。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警告……能量过载……地形扫描启动……】
屏幕上闪出一块残缺的地图,东南角有个红点在跳。0.7秒,防御间隙。他记住了这个数。不是靠记忆,而是用痛觉刻进神经——每一次心跳都把那个数字往骨髓里凿一遍。
暴君站在废墟中央,右眼的血核一闪一闪,如同深渊中睁开了第一只眼睛。骨链缠得更紧了,从脚踝一路攀上肩胛,竟似活物般蠕动。他没动,但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扭曲,光线被吞噬,连影子都被撕成碎片。
下一秒,整片天空黑了下来。
鸦群来了。
不是一只两只,是成千上万只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每一片羽毛落地都炸出黑焰。地面开始冒泡,石头融化,连空气都被腐蚀得刺鼻。这不是普通的鸟,是“噬魂鸦”,以死气为食,以怨念为翼,传说它们曾啄穿神庙金顶,饮尽祭司脑浆。
陆无锋贴着墙往后退,靴底已经发软,踩在地上黏糊糊的。他能感觉到脚掌下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大地正在沸腾。可他不能停。一旦停下,就是万劫不复。
正北方向,三支燃烧箭突然射出,撞在一起炸开一团火球。那是他用最后一点蛊能催动的假动作。弓弦早已断裂,箭矢是他以指尖划破掌心,将血注入残存的符纹中强行激发的幻象。果然,大部分鸦群转向那边,扑向爆炸点,如同闻到腐肉的秃鹫。
他趁机冲出去,贴着倒塌的石柱跑。耳边全是羽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肩膀、后背接连传来撕裂感。一道黑影擦过颈侧,带起一串血珠,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不敢回头,只管往前。
东南角就在前面。
可还没到,头顶风声骤起。百米高的鸦群重新聚合,黑雾翻涌如潮,暴君的人形再次出现,双翼展开,爪子直冲他面门。那一瞬间,陆无锋甚至看到了自己倒映在他指甲上的脸——苍白、染血、瞳孔深处却燃着一缕金焰。
“你逃不掉的。”声音像从地底钻出来,带着千年墓穴的寒意,“这具身体,本就是为我重生准备的祭坛。”
陆无锋一个翻滚,躲过重击。地面被砸出深坑,碎石飞溅,其中一块击中他小腿,骨头几乎断裂。他咬牙撑起,抬头,正好看到高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铁幽。
禁军统领站在指挥台,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看陆无锋,右手握剑,左手却悄悄抬了一下袖子,然后猛地挥动猩红披风,指向地面某处。
陆无锋愣了一瞬。
这动作不对劲。一个执行围剿任务的将领,不会特意去指地上的裂缝。而且……他记得上次见面时,铁幽披风内衬绣着血鸦族徽。那是暴君直属部队的标志,按理说不该出现在一个“叛逃”的统领身上。
疑云如蛛网密布心头。
他咬牙,从腰间摸出最后一只噬金蛊,手指一弹,蛊虫钻进脚边的地缝。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能感知地下震动与金属波动,代价是折寿三年。
几秒后,系统微弱反馈:地下有震动,频率是……矮人密语里的“危险转移”。
赌对了。
他立刻改变方向,扑向铁幽所指的位置。可刚跑两步,背后寒意袭来。暴君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利爪已经离喉咙不到半尺。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诡异味道。
陆无锋反手抽出玄铁弓,横着一架。咔的一声,手臂震得发麻,骨头差点裂开。他踉跄后退,背靠断墙,弓身几乎脱手。
不能再等了。
他把旧箭头从脸上拔出来,血哗地涌出。他不管,直接把箭头塞进弓身的共鸣阵里——那是他早年在荒漠遗迹中所得的古器,传说曾射落过坠星。接着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弓弦上。
血与铁接触的刹那,整张弓嗡鸣震颤,暗金纹路逐一亮起,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双眼。
“给我炸。”
弓体瞬间过载,暗金纹路亮到极致,紧接着轰然爆开。冲击波以他为中心炸向四周,地面剧烈晃动,裂缝如蛛网般蔓延。空气中浮现出古老的符文残影,那是失传已久的“弑神引”。
暴君的爪子停在半空,脚下地基崩塌。
陆无锋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跟着碎石往下掉。最后一刻,他看见铁幽迅速收回披风,遮住了内衬上的血鸦纹。
他也看见,暴君站在塌陷边缘,没追。
只是低头看着深渊,右眼血核微微颤动,低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听不清。
但陆无锋知道,那不是愤怒。
更像是……满意。
***
黑暗。
只有下坠的感觉。
风在耳边呼啸,碎石砸在身上。他手里还攥着断裂的弓柄和染血的箭头,右眼金光没灭,反而越来越亮。那是“天启之瞳”,自幼封印于他体内,唯有生死之际才会觉醒。如今它已彻底开启,系统终于恢复了一点信号。
【检测到地下水脉……距离接触还有12秒……】
他没说话,闭上眼,脑子里飞快回放刚才的画面。
铁幽的动作、披风的方向、地下的震动频率。还有暴君最后那句话。
“跑吧……越深越好。”
这不是追杀,是放行。
问题是,为什么?
他睁开眼,金光扫过四周岩壁。裂缝里有东西在动。不是石头,是金属光泽。他眯眼一看,居然是铁脊山的矿道标记——三条交叉斜线,代表“禁入”;下方一道波浪,表示“活水通道”。这是矮人族最隐秘的逃生路线之一,外人根本不知其存在。
难怪铁幽要引他下来。
这里通向矮人密道。
可雷石已经死了,熔岩之心在他怀里,还在发烫。谁会在这个时候留下标记?
除非……
有人先他一步进来。
***
头顶的洞口已经看不见了。下坠速度开始减缓,岩壁两侧出现了湿滑的青苔。空气变得潮湿,带着一股铁锈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
系统提示:【即将触底,建议调整姿势】
他翻身,脚先着地。砰的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强行撑住,靠在岩壁上喘气。
伤口全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他摸了摸右脸,那一块皮肉还在,但麻木得不像自己的。他知道,那是“蛊蚀”的后遗症,若非体质异于常人,此刻早已化为脓血。
环顾四周,是个天然溶洞,地上积着浅水,水面反射着微弱的金光。他低头一看,右眼的金芒居然照出了水下的轮廓。
一条暗河,水流很急,中间漂着个木筏。
木筏上没人,但上面堆着东西。一把战锤,锤头刻着“碎颅者”。还有个冒蒸汽的机械箱,箱角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熔火出品,炸死活该。”
陆无锋愣住。
这玩意儿怎么在这?
碎颅者是矮人王族的信物,三百年前随末代王储葬于地心火窟。而“熔火”——那是地下工匠联盟的称号,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组织,专为反抗暴政打造禁忌兵器。
他刚想走过去,脚下一滑,踩到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重心不稳,朝河边歪去。
就在这时,水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
不是水流引起的。
是从下面来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游。
陆无锋瞬间绷紧全身肌肉,断弓横于胸前,金瞳锁定水面。涟漪扩散的速度极慢,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三息之后,一只手破水而出。
那只手戴着青铜指虎,虎口处刻着七个古字:“吾命非天定”。
紧接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缓缓站起。
那人甩了甩头,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左耳缺了一角,右臂纹着火焰图腾。
“等你很久了,‘破界者’。”声音沙哑,却透着笑意,“看来,你还活着。”
陆无锋盯着他,瞳孔微缩。
这个人,他认识。
三百年前,在第一次大战的战场上,他曾亲眼见此人单手持锤,劈开九重结界,硬生生斩断暴君的左翼。
他是——
烬。
传说中早已陨落的矮人战匠之首。
而现在,他就站在眼前,仿佛从未死去。
“你不该来这里的。”烬低声道,目光扫过陆无锋手中的断弓,“但他们逼你来的,对吧?”
陆无锋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放下武器。
他知道,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