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喉结死死卡住，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口。他能看到凌昭的魂体在微微发抖，发间那朵曾因玉佩而绽放的灵草花，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金芒，连带着她眼底的光，也一点点暗了下去——那是比残魂透明更让他心慌的熄灭，像是燃了许久的烛火，正被冷水浇透。
“不是的……昭昭，你听我解释！”沈砚伸手想去抓她的魂体，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光晕，指尖残留的触感让他想起初遇时，她在南境战场为他挡下妖兽利爪的模样，“我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使命接近你，但后来……后来我是真心想护着你，我一直在找替代献祭的办法，我没打算让你……”
“替代办法？”墨渊长老的声音像淬了冰，猛地打断他。他抬手将手中的上古卷宗掷在凌昭面前，泛黄的纸页在断云瀑的风里哗啦展开，边角磨损的痕迹昭示着它的古老与沉重，“你倒是让她看看，这卷宗里哪一页写了‘替代办法’？上古战神献祭后神魂消散，无一例外！你所谓的‘找办法’，不过是自欺欺人，是为你的私情找借口！”
凌昭的目光落在卷宗上，一行行镌刻在竹简拓片上的古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魂体发疼。最醒目的那行“远古战神后裔，承补天使命，魂祭天裂则三界安，魂散则浩劫生”，几乎要穿透纸页，将“宿命”二字刻进她的残魂里。还有页脚那行极小的注脚——“血脉之力不可逆，献祭之途无退路”，每一个字，都在撕碎她之前对沈砚的所有信任，撕碎她对“重逢”“相守”的所有期待。
她想起在灵草谷的清晨，沈砚蹲在潭边为她拂去发间的露水，说“等你回来，我们去观景台待上一整天”；想起他为她挖忆心草时，指尖被草叶划伤也毫不在意，说“这点伤不算什么”；想起他将烤好的野果递到她面前，眼里的笑意比晨光还暖……那些画面曾是她残魂里最亮的光，可现在再回想，却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甜的背后全是刺骨的凉。
“所以……你说的等我回来，一起看观景台的日出，一起织灵草纹毛衣，都是假的？”凌昭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要被瀑布的水声吞没，却带着千斤重的绝望。她的魂体愈发透明，连萦绕在周身的淡绿色光晕，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你陪我找忆心草，找金色花海，甚至为我稳固魂体，都只是为了让我神魂完整，好更好地献祭？”
“不是假的！昭昭，那些约定我是真心想兑现的！”沈砚急得声音发颤，后背的伤口在刚才与长老的灵力碰撞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深色的衣料，在石板路上滴下一串暗红的印记，“我挖忆心草是想让你想起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找花海是想帮你补全神魂，不是为了献祭——我甚至想过，若能找到花海，说不定能借花海的灵力暂时压制天裂，就能……就能不用你献祭了！”
“就能什么？”墨渊长老步步紧逼，掌心泛起浓郁的黑色灵力，那灵力里带着云阶渊特有的肃杀之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就能让你继续拖延，直到天裂彻底失控，凶煞席卷三界，所有生灵都化为黑灰？沈砚，你看看外面的世界！东海的城邦被海啸吞没，北境的仙门坠入深渊，那些被妖兽啃食的凡人，那些在凶煞里挣扎的仙者，你的私心，会害死所有人！”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有巨兽在地底咆哮。断云瀑的水流瞬间变得湍急，原本清澈的水色竟泛起淡淡的黑，水花中甚至夹杂着几缕淡黑色的凶煞之气，落在石板路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更可怕的是，石板路两旁的泥土开始疯狂开裂，细小的黑色裂缝像蛛网般蔓延，裂缝里不断溢出浓稠的凶煞，隐隐能听到地底传来的妖兽嘶吼，像是有无数只凶煞蚀骨兽要从地底钻出来。
“天裂在扩张！”沈砚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能清晰感觉到，掌心的使命印记在疯狂发烫，那股灼热感顺着血脉蔓延，几乎要烧穿他的手臂。手臂上的红色纹路也变得愈发鲜艳，像是有血要从纹路里渗出来，“长老，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找到金色花海，说不定真的有办法！我们不能就这么……”
“没有时间了！”墨渊长老猛地抬手，黑色灵力如利剑般直逼凌昭，那灵力带着锁定魂体的力量，显然是要强行将她带走，“今日要么她随我去九重天祭天台，要么我现在就引爆云阶渊边界的裂缝！到时候，整个云阶渊都会化为凶煞的巢穴，你让三界看看，你所谓的‘时间’，到底值多少人的命！”
“不要！”沈砚几乎是本能地挡在凌昭身前，蓝色的灵力从他周身爆发，与长老的黑色灵力狠狠相撞。两股力量碰撞的瞬间，一声巨响震得断云瀑的水花四溅，沈砚被震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战神归墟”石碑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石碑的“归”字上，像是为这冰冷的宿命染上了一抹凄厉的红。
“长老，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她！”沈砚捂着胸口，艰难地站直身体，手里的佩剑再次出鞘，剑锋上的灵力虽因受伤而不稳，却依旧透着不容退让的坚定，“她现在只是残魂，还不能……还不能承受献祭！你再给我三天，不，两天！我一定能找到金色花海，一定能……”
凌昭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沈砚，看着他后背不断渗出的鲜血，看着他手臂上那道与凶煞同源的红色纹路，心底像是被两股力量狠狠撕扯。一边是被欺骗的愤怒与绝望——他从一开始就在隐瞒，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带着“引导她献祭”的目的；可另一边，是看着他为自己受伤的心疼与不舍——他刚才挡在她身前时，眼里的焦急与恐惧不是假的，他为她擦拭魂体上的凶煞时，指尖的温柔也不是假的。
她想起在南境战场，她被妖兽围攻，是他不顾自身安危催动禁术开辟退路；想起在灵草谷的夜里，他为了让她睡得安稳，守在木屋外整整一夜；想起他说“找你从来不是辛苦”时，眼底那片藏不住的温柔……那些画面太真实，真实到让她无法相信，这一切全是为了“献祭”而演的戏。
“沈砚，”凌昭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不再是之前的死寂，她的目光落在他紧紧捂着手臂的手上，那里的红色纹路还在发烫，“你手臂上的印记，到底是什么？它和天裂有关，和你的使命有关，对不对？”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也瞒不住了。他缓缓放下捂着手臂的手，将那道狰狞的红色印记完全暴露在凌昭面前——那印记像是一条盘踞在手臂上的蛇，纹路复杂，与上古卷宗上的战神图腾隐隐对应，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这是云阶渊引路人的使命印记，从我出生起就刻在掌心。”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愧疚，“云阶渊世代守护着‘战神献祭补天’的秘密，而我的使命，就是找到远古战神后裔，引导她在天裂失控前献祭……可我遇到你之后，我不想做这个引路人了。我只想做能陪你看星河、能为你煮灵草粥、能和你兑现所有约定的沈砚。”
“够了！”墨渊长老的怒吼再次响起，黑色灵力如潮水般涌来，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凌昭，而是沈砚——他显然是失去了耐心，想先制服沈砚，再强行带走凌昭，“你以为你的私情能对抗宿命？今日就算你拦着，我也要带她走！”
黑色灵力瞬间缠住沈砚的四肢，将他死死钉在石碑上。沈砚想挣扎，却发现灵力被完全禁锢，连指尖都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老一步步走向凌昭，看着凌昭的魂体在黑色灵力的笼罩下愈发透明，急得眼眶发红：“昭昭，别跟他走！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相信我！”
凌昭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砚，眼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失望，有心疼，有绝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她的目光扫过沈砚渗血的后背，扫过地上的上古卷宗，又扫过远处不断扩张的黑色裂缝，最后落在自己渐渐透明的魂体上。
几秒钟后，她轻轻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跟你走。但在去祭天台之前，我要先去金色花海。”
墨渊长老的脚步顿住，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凌昭的目光转向沈砚，眼底泛起一层淡淡的水光——残魂本无泪，可此刻，那水光却像是凝聚了她所有的念想，亮得惊人：“沈砚，你说过要带我找金色花海，我想亲眼看看。如果那是我神魂完整的最后机会，也是……我最后能为自己做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