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渊的晨光漫过窗棂时,沈砚已将凌昭的旧物一一归置妥当。那方绣着灵草的手帕压在锦盒最底层,画着星河的纸页夹进《护世录》扉页,唯独战神令被他攥在掌心,冰凉的令牌贴着掌心纹路,像是在替凌昭陪着他。
“沈砚大人。”门外传来侍童轻细的声音,“墨渊长老让小的来告知,凌昭大人留在战神府邸的物件,已尽数运到前厅了。”
沈砚起身时,指节因攥着令牌太久而泛白。他快步走向前厅,刚转过回廊,便见前厅的长案上、木架上堆满了熟悉的物件——银白战甲的肩甲处还留着南境战场的划痕,那是去年平叛时,凌昭为护他挡下妖兽利爪所留;她惯用的佩剑斜倚在架上,剑鞘上缠着半根红绳,是她嫌剑鞘太滑,特意找仙侍要的;甚至连她放在案头的小摆件都没落下——从东海捡的贝壳,被她雕成了小兔子模样,还有九重天集市上买的布偶狐狸,耳朵上还沾着一点灵草绒。
沈砚走到战甲前,指尖轻轻拂过肩甲的划痕。指尖触到冰冷的甲片时,脑海里突然闪过南境的画面:漫天硝烟里,凌昭穿着这身战甲挡在他身前,回头笑时,唇角还沾着血迹,却笑得比晚霞还亮:“沈砚,我战神的战甲,可不是白穿的。”
“大人,这里还有个小木盒,是从战甲内侧的暗袋里找到的。”侍童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走过来,盒身刻着细碎的灵草纹,正是凌昭惯用的样式。
沈砚接过木盒时,指尖微微发颤。他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软绒,绒上放着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信纸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反复折叠过。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凌昭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墨色还带着几分温润,仿佛是昨夜刚写就的:
“沈砚,若你看到这封信,想必我已去了祭天台。其实师父上个月便找我谈过,说战神血脉的宿命,便是在三界危难时以身相护。我不怕死,只是怕你哭,怕你往后一个人看星河时,会想起我。
你总说要陪我看遍三界的日出,要给我煮一辈子莲子粥,这些话我都记着。若有来生,我不想再做什么战神,只想做个寻常仙者,能跟你在云阶渊的竹屋里待着,看晨起的雾,等晚归的星,再喝你煮的莲子粥——要放双倍的糖,你总说太甜会腻,可我就喜欢那样的甜。
对了,麦麦还在战神府邸,它总爱叼我的裙摆,你要多去看看它,别让它孤零零的。还有你,总爱熬夜修炼,记得按时吃饭,别让我在轮回里还替你担心。
沈砚,我会等你。无论轮回几世,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找到你。”
信纸上的字迹渐渐被泪水模糊,沈砚捂住脸,压抑的呜咽终于忍不住溢出喉咙。他蹲在地上,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抱住那个写下这些话的人。原来凌昭早就做好了诀别的准备,却始终没跟他提过半句,只是怕他提前难过,怕他拦着她去赴那场宿命之约。
不知过了多久,回廊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沈砚抬头时,见墨渊长老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个玉瓶,神色比往日温和了几分:“尊上听闻你见了神魂虚影,让我将这个送来。”他将玉瓶递过来,“这里面是忆魂泉的泉水,能增强旧物与残魂的羁绊,你若去后山的忆魂泉,或许能再见她一面。”
沈砚接过玉瓶,瓶身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盛着一汪星河。他起身躬身道谢,声音还有些沙哑:“多谢长老,也替我谢过尊上。”
墨渊长老点头,目光扫过满厅的旧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凌昭大人是个值得敬的人,你……莫要辜负她的心意。”说完便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沈砚将信纸小心收好,放进锦袋里,又拿起那只布偶狐狸——这是凌昭在九重天集市上非要买的,说狐狸的耳朵像麦麦的尾巴。他抱着布偶狐狸,提着那把佩剑,又将玉瓶揣进怀中,朝着后山的忆魂泉走去。
云阶渊的后山遍植翠竹,晨露沾在竹叶上,滴落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凌昭从前的笑声。忆魂泉坐落在竹林深处,泉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蓝光,泉边的青石上还留着几分暖意,仿佛昨夜有人在此坐过。
沈砚走到泉边,将布偶狐狸放在青石上,又将佩剑斜倚在石旁,然后打开玉瓶,将忆魂泉的泉水缓缓倒在布偶狐狸身上。泉水渗入布偶的绒毛,泛起一层浅浅的绿光,与此同时,泉水中也开始泛起涟漪,蓝光越来越亮。
他盘膝坐在泉边,调动体内的灵力,朝着布偶狐狸缓缓注入。灵力流转间,布偶狐狸的耳朵轻轻动了动,泉水中的蓝光突然暴涨,一道淡绿色的虚影渐渐浮现——凌昭正坐在青石上,怀里抱着布偶狐狸,脚上晃着一双软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正是去年南境平叛时,她在篝火旁唱过的那首。
“昭昭!”沈砚激动地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虚影的衣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光。
虚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朝着他笑了笑。她的眉眼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身影有些模糊,像是随时会消散:“沈砚,你果然来找我了。”她抬手想碰他的脸,指尖却在触到他皮肤前化作了光点,“我在这里待了好久,总想着能再跟你说说话。”
“我也想你。”沈砚的声音哽咽,“你放心,我会找到唤醒你的方法,我会等你回来。”
虚影笑着点头,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我知道你会的。沈砚,别太难过,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莲子粥要放双倍的糖,别忘了。”
话音落下,虚影彻底消散在泉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涟漪,渐渐恢复平静。沈砚坐在泉边,看着空荡荡的青石,却笑了起来——他知道,凌昭的残魂还在,还在等着他,这就够了。
他收起布偶狐狸和佩剑,转身朝着居所走去。竹叶间的晨光落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像是凌昭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他摸了摸怀中的锦袋,里面装着信纸、玉片和画纸,每一样都是他与凌昭的念想,每一样都在告诉他,等待不是没有尽头的。
回到居所时,桌上还放着昨夜未喝完的莲子粥。沈砚走到桌边,将粥重新加热,又从储物架上取出一罐灵草蜜,往粥里加了双倍的糖。粥香混着蜜甜飘满屋子,他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像是凌昭还在他身边,笑着说“太甜了,我喜欢”。
窗外的星河渐渐亮起,沈砚坐在桌前,看着满室的旧物,看着碗里的莲子粥,轻声说道:“昭昭,我会等你。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星河,一起喝莲子粥,一起把没说的话,没做的事,都补回来。”
夜风穿过窗户,带着星河的气息,仿佛在回应他的话。屋内的灯光柔和,旧物静静摆放着,守护着这份跨越生死的约定,也守护着一份终将重逢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