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九重天的晨雾就裹着寒意弥漫开来，战神府邸的庭院里，灵草茶的余温早已散尽。凌昭将战神令小心翼翼收进战甲内侧，指尖抚过冰凉的令牌，又摸了摸颈间的护魂玉符——那是沈砚昨夜亲手为她戴上的，玉符的温度像是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暖意。
“都准备好了？”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换上云阶渊的暗纹长袍，却未戴往常的发冠，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决绝。他手中提着一个布囊，里面装着凌昭惯用的佩剑、疗伤仙材，还有一小罐云阶渊的灵草蜜——那是他昨夜连夜从布囊里翻出来的，想让她在最后时刻，能尝到一点甜。
凌昭转身，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便知他昨夜未歇。她走上前，伸手将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都准备好了。你呢？要不要再歇片刻？”
“不用。”沈砚握住她的手，指尖的冰凉让凌昭心头一颤。他强压下眼底的酸涩，笑着晃了晃布囊：“灵草蜜都带好了，等会儿到了祭天台，给你冲杯灵草茶，跟南境那次一样。”
凌昭点头，没有戳破他的故作轻松。她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冲杯灵草茶”的约定，或许再也无法实现。
两人并肩走出府邸，庭院里的疗伤仙草沾着晨露，在雾中泛着微光。麦麦跟在他们身后，嘴里叼着凌昭的裙摆，像是在挽留，尾巴垂在地上，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麦麦，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凌昭蹲下身，摸了摸麦麦的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摸麦麦的头，最后一次跟它说话。
麦麦似懂非懂，却还是松开了嘴，蹲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蜷缩在庭院的石阶旁，再也不肯挪动。
晨雾中的九重天格外安静，往日里穿梭的仙侍、巡逻的仙军不见踪影——玄清尊上已提前下令，今日午时前，九重天所有仙者不得靠近祭天台方向，既是为了“献祭大典”的肃穆，也是为了避免凡人窥见战神献祭的惨烈。
两人沿着云雾缭绕的石阶缓缓上行，石阶两旁的仙树挂满了晨露，偶尔有露珠滴落，砸在石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清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走这条路吗？”凌昭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石阶尽头——那里是九重天的观景台，去年南境平叛归来，沈砚曾带她来这里看日出，当时的晨光染红了云层，他说“昭昭，以后每一个日出，我都陪你看”。
沈砚的脚步一顿，指尖微微收紧。他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许下承诺，也是他最想实现却最可能落空的承诺。“记得。”他声音沙哑，“当时你说，九重天的日出，比南境战场的朝霞更暖。”
“是啊，更暖。”凌昭点头，眼底泛起一层薄雾，“只是那时候没想到，有些温暖，竟这么短暂。”
沈砚没有再接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晨雾越来越浓，将两人的身影裹在其中，像是要将他们与这九重天隔绝开来，只剩下彼此掌心的温度，能证明对方真实存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雾中渐渐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是玄清尊上。他身着九重天的白色法袍，手中握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站在石阶中央，目光落在凌昭身上，满是疼惜与不舍。
“师父。”凌昭走上前，躬身行礼。她知道，玄清尊上是来为她饯行的，也是来送她最后一程的。
玄清尊上扶起她，将手中的古籍递到她面前：“这是上古战神留下的《护世录》，里面记载了战神血脉的秘密，或许……或许能在最后时刻帮到你。”他没有明说“帮到你”是指什么，可无论是凌昭还是沈砚，都明白他的深意——这或许是逆转宿命的最后一丝希望，哪怕渺茫。
凌昭接过古籍，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像是触到了上古战神的温度。她将古籍紧紧抱在怀中，向玄清尊上再次躬身：“多谢师父，弟子定不负您所望，不负九重天，不负三界苍生。”
玄清尊上看着她，眼眶泛红，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道路：“去吧，祭天台上，长老应该已经到了。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希望。”
凌昭点头，转身与沈砚继续上行。晨雾中，玄清尊上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只剩下他那句“不要放弃希望”，在晨雾中轻轻回荡。
又走了半个时辰，祭天台的轮廓终于在雾中显现。那是九重天巅的圆形高台，台周刻着上古符文，符文泛着淡金色的光芒，与晨雾交织在一起，显得庄严而肃穆。高台中央，墨渊长老早已等候在那里，他身着云阶渊的黑色法袍，手中握着献祭阵的铜盘，铜盘上的阵眼纹路泛着暗绿色的光，与他眼底的冷漠如出一辙。
“凌昭大人，沈砚大人，倒是准时。”墨渊长老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目光扫过凌昭颈间的护魂玉符，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却并未多问——在他看来，一枚小小的玉符，终究无法改变献祭的宿命。
凌昭没有理会他的冷漠，目光落在祭天台中央的阵眼上——那里刻着与兽皮纸上一模一样的纹路，纹路中隐约渗出凶煞之气，显然是与东海的天裂相连。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佩剑，一步步走向阵眼，每一步都像踩在宿命的刀刃上。
“昭昭。”沈砚突然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她的指尖，“再等等，或许……或许玄清尊上的古籍里有办法。”他说着，就要去拿凌昭怀中的《护世录》，却被凌昭轻轻按住。
“不必了。”凌昭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沈砚，我知道你想救我，可三界不能再等了。若真有逆转之法，师父昨夜就会告诉我了。”她顿了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记住，我走之后，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云阶渊的星河，替我尝尝那里的莲子粥。”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沈砚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凌昭转身，一步步走向阵眼，背影在晨雾中渐渐变得模糊，却又格外坚定。
墨渊长老走上前，将手中的铜盘放在阵眼中央，铜盘与阵眼纹路重合的瞬间，暗绿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凶煞之气从阵眼涌出，裹着刺骨的寒意，将整个祭天台笼罩。“凌昭大人，时辰已到，献祭开始吧。”墨渊长老的声音在凶煞之气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凌昭站在阵眼中央，闭上眼，开始调动体内的战神本源灵力。金色的灵力从她体内涌出，与阵眼的暗绿色光芒碰撞，发出刺眼的光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沸腾，上古战神的血脉正在觉醒，而颈间的护魂玉符，也在此时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她的灵力。
沈砚站在祭天台边缘，看着阵眼中的凌昭，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他握紧手中的灵力，指尖的光芒与护魂玉符的光芒隐隐呼应——他知道，玄清尊上的话是对的，他必须在此时为玉符注入灵力，才能护住凌昭的三成神魂。
“昭昭，别怕。”沈砚在心里默念，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我会保住你的神魂，我会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在轮回中找到我。”
阵眼的光芒越来越盛，金色与暗绿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天际。九重天的晨雾被光柱驱散，远处的东海方向，天裂漩涡的凶煞之气正在渐渐减弱——献祭，已经开始。
凌昭的身体在光柱中渐渐变得透明，她睁开眼，看向祭天台边缘的沈砚，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她想对他说“我等你”，想对他说“谢谢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光柱，融入那道连接天地的宿命之桥。
沈砚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猛地将体内的灵力全部注入护魂玉符，玉符的光芒瞬间暴涨，在空中形成一道淡绿色的光罩，将凌昭消散的最后一缕金光牢牢护住，然后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消失在云层深处——那是凌昭的三成神魂，被护魂玉符护住，送往轮回的方向。
墨渊长老看着光柱渐渐减弱，天裂的凶煞之气彻底消散，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三界安危，终得保全。”他转身看向沈砚，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沈砚，你的使命已完成，随我回云阶渊吧。”
沈砚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祭天台边缘，目光望着云层深处，眼底满是空洞与绝望。他知道，凌昭的神魂已被护住，可他失去的，是那个能与他并肩看星河、能与他共饮灵草茶的人。
晨雾再次弥漫开来，笼罩了祭天台，也笼罩了沈砚的身影。九重天恢复了平静，东海的海啸停了，北境的地裂止了，三界的灾变终于平息，可没有人知道，祭天台上，那个失去爱人的男子，正站在晨雾中，守着一份遥遥无期的等待。
而云层深处，那道淡绿色的流光正穿梭在天地之间，带着凌昭的三成神魂，朝着轮回的方向飞去——那里，或许有新的开始，或许有重逢的希望，或许，是他们下一世缘分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