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香的异香从书房门缝渗出，飘到凌昭鼻尖时，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甜腻。她靠在冰冷的殿门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方才书房内的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在她心上烫下深深的印记——“战神献祭补天”“引魂香控意识”“明日日落时限”，这些曾只存在于古籍传说中的字眼，如今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利刃。
原来沈砚的躲闪与焦虑，不是因抗灾压力，而是因这份要她性命的“使命”；原来云阶渊的“相助”，从来不是两界友好，而是一场以她为祭品的交易。凌昭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与沈砚相处的点滴——南境战场上的并肩，星河下的低语，东海抗灾时的相护，那些她以为的“双向深爱”，竟从一开始就裹着宿命的枷锁。
可她没有时间沉溺于失落。书房内，沈砚仍在与青禾僵持，隐约传来“绝不让她献祭”的坚定声音，凌昭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沈砚的挣扎，也懂他的不忍，可她是九重天战神，自出生便刻在骨血里的“护苍生”三字，容不得她退缩。
“吱呀”一声，凌昭轻轻推开殿门，缓步走向书房。庭院里的夕阳已落至山巅，橙红色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碎瓷片上，映得引魂香的残屑格外刺眼。她抬手，轻轻敲了敲书房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沈砚，我有话跟你说。”
书房内的僵持瞬间打破。沈砚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眼底满是慌乱，像是藏了许久的秘密被撞破。青禾也皱起眉，下意识地挡在桌案前，试图遮住那张画着献祭阵的兽皮纸——长老虽有“当众揭穿”的预案，却绝不想让凌昭在此时主动知晓一切，这会打乱“引导献祭”的步骤。
“昭昭，你……”沈砚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想拦住她，却被凌昭轻轻避开。她的目光越过沈砚，落在书房内的桌案上，兽皮纸的一角露在外面，上面“献祭阵眼”的古文字清晰可见。
“不必遮了。”凌昭走进书房，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瓷片与残留的异香，最终落在沈砚脸上，“我都听到了——云阶渊的使命，我的宿命，还有明日日落的时限。”
沈砚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到任何辩解的话语。他想解释“一直在找替代法”，想承诺“绝不会让你献祭”，可话到嘴边，却被凌昭平静的眼神堵了回去——她的眼底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坚定，那是战神面对宿命时的坦然。
青禾见秘密已被撞破，也不再遮掩，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漠：“凌昭大人既已知晓，便该明白此事的紧迫性。云阶渊边界裂缝已扩至五十丈，九重天若无秘术支援，东海凶煞与北境地裂不出三日便会失控，三界覆灭只在旦夕。”
“我知道。”凌昭点头，目光转向桌案上的兽皮纸，“这便是献祭阵的图谱？需我在何处入阵？是否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昭昭！你疯了？”沈砚猛地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绝不会让你去献祭！我再去找长老谈，我去求他，哪怕用我换你，哪怕……”
“沈砚，”凌昭轻轻抽回手，指尖抚过他因焦虑而皱起的眉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兽，“我是九重天战神，生于战台，长于沙场，护的就是三界苍生。如今天裂欲碎，苍生受难，我若退缩，对得起‘战神’二字吗？对得起那些在灾变中死去的凡人吗？”
“可我不能失去你！”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底的坚定终于崩塌，露出深藏的脆弱，“没有你，三界安稳又有什么意义？我守着这空荡荡的三界，又有什么用？”
凌昭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涩。她何尝不想与他一起，去云阶渊看星河，去东海看日出，去西荒看草原，可宿命从来不会给战神选择“儿女情长”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拿起桌案上的兽皮纸，仔细看着上面的图谱：“献祭需在何处进行？九重天巅的祭天台？需我唤醒体内的上古血脉？”
青禾见凌昭主动配合，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冷漠：“正是九重天巅祭天台。明日日落前，需凌昭大人随我前往云阶渊边界，先以战神灵力暂时压制裂缝扩张，待长老抵达九重天，再开启献祭阵。”
“不必去云阶渊。”凌昭放下兽皮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可即刻前往九重天巅，以战神本源灵力加固三界结界，为你们争取时间。明日日落前，让长老带完整的献祭阵图来祭天台，我会如约入阵。”
“昭昭！”沈砚还想劝阻，却被凌昭用眼神制止。她看着他，轻声说：“沈砚，你陪我去祭天台吧。我想再看看九重天的星河，就像我们在南境军营时那样。”
沈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凌昭这是在与他告别，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接受了最残酷的宿命。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好，我陪你去。”
青禾见事情已敲定，也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凌昭大人深明大义，青禾先回云阶渊复命，明日日落前，长老会准时抵达祭天台。”说完，他化作一道暗绿色的光影，消失在书房内，只留下满室未散的异香与沉重的寂静。
书房内，只剩下凌昭与沈砚两人。夕阳彻底落下，暮色笼罩着书房，桌上的兽皮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凌昭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星子，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玄清师父总说，战神的宿命是守护，不是牺牲。可他没说，当守护需要用牺牲来换时，该怎么办。”
沈砚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刚从冰雪中捞出来一样。“我会找到替代法的，昭昭。”他语气坚定，却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哪怕走遍三界，哪怕耗尽灵力，我也一定会找到不让你献祭的办法。”
凌昭转过头，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笑了笑：“好，我等你。但在此之前，我不能让三界苍生为我的‘等待’买单。明日日落前，若你能找到替代法，我便跟你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若不能，便让我完成战神的使命。”
这是她能给出的，最温柔的妥协——给沈砚希望，也给自己留一丝念想，更给三界一个缓冲的时间。
沈砚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暮色渐浓，窗外的星河渐渐清晰，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黑色的丝绒上，与南境军营那晚的星河一模一样。可此刻的两人，却再也没有了当时的轻松与惬意，只剩下宿命笼罩下的沉重与珍惜。
凌昭靠在沈砚肩上，看着窗外的星河，在心里默默念着：玄清师父，对不起，弟子没能守住您的期望；沈砚，对不起，不能陪你去看云阶渊的星河了；三界苍生，愿我这一祭，能换你们岁岁平安。
夜色渐深，九重天巅的祭天台方向，隐约传来结界波动的微光——那是凌昭提前布下的灵力屏障，为了在明日之前，守住这摇摇欲坠的三界。而沈砚站在她身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他绝不会让凌昭献祭，哪怕要违逆云阶渊，哪怕要对抗整个三界的宿命。
他悄悄从袖中取出玄清尊上之前赠予的护魂玉符，指尖注入灵力，玉符泛着微弱的绿光。他记得玄清尊上说过，这玉符“或有转圜余地”，或许，这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沈砚握紧玉符，目光落在凌昭的侧脸上。明日日落，将是他与宿命的最后一战——要么胜，要么陪她一起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