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幻境见闻，残魂低语
当沈墨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碑文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镇界碑上所有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将他完全吞没。怀中的宝石也同时变得滚烫，仿佛要熔穿他的胸膛。沈墨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撕扯着他的意识，将他从现实连根拔起，抛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光海。
天旋地转，感官错乱。
待那令人晕眩的强光渐渐减弱，沈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天地之间。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燃烧的流星拖着黑烟不断坠落，将大地砸出一个个焦黑的巨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焦糊味和一种他从未闻过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时代，任何地方。这是一片末日般的战场废墟。
“吼——！”
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从远方传来，带着无尽的暴虐与毁灭之意。沈墨循声望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矗立着无数庞大而扭曲的身影。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山峦般巨大的多足昆虫，甲壳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有的则是翻滚不定的漆黑雾团，所过之处，草木凋零，岩石腐蚀；更有一些保持着部分人形，却生着鳞片、骨刺和蝠翼，眼中燃烧着贪婪的邪火。它们就是手札中提及的“域外天魔”！它们如同潮水般涌来，所过之处，万物湮灭。
而在天魔大军的前方，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奋力抵抗着。那是沈墨仅在古老传说中听过的存在：驾驭飞剑、引动天雷的修仙者，身披金光、吟唱梵音的佛陀，咆哮震天、显化本体的巨妖……各族修士摒弃前嫌，联手抗敌，法术的光芒与天魔的邪能剧烈碰撞，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
景象无比惨烈。一名白衣剑仙御剑斩落一头飞天魔将的头颅，自己却被另一头潜伏的影魔贯穿胸膛，血洒长空。一尊金身罗汉以无上佛法净化大片魔物，却被一道自虚空射出的污秽射线击中，金身迅速黯淡、崩裂。沈墨甚至看到一条绵延千里的青色巨蟒，以身躯为屏障，硬生生挡住了一波魔潮，却被数头更强的天魔撕碎了鳞甲，发出痛苦的哀鸣。
这就是上古之战？这就是世界曾经面临的毁灭？
沈墨作为一个无形的旁观者，灵魂却感同身受地战栗着。那杀戮，那牺牲，那绝望与不屈交织的氛围，几乎要将他脆弱的意识压垮。他看到了文明的烛火在狂暴的黑暗面前是如何摇曳欲灭。
就在战局似乎要彻底滑向深渊时，天地间骤然一暗。
并非夜幕降临，而是一种更为深邃、更为原始的黑暗笼罩了战场。连天魔的咆哮声都为之凝滞。
沈墨抬头，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苍穹之上，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眸缓缓睁开。那眼眸如同两轮血月，冰冷、威严，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古老力量。眼眸之下，是蜿蜒不知几万里的庞大身躯，隐没在云层与黑暗之中，只能看到片片大如丘陵的赤色鳞片，其上流动着混沌的光泽。
烛龙！
真正的上古神兽，执掌时间与混沌的至高存在！
烛龙并未直接参与厮杀，它只是静静地俯瞰着战场。但随着它的凝视，战场上的时间流速开始变得诡异。某些区域的时间仿佛加速了千万倍，冲锋的天魔在瞬间走完一生，化为枯骨飞灰；而另一些区域的时间则陷入凝滞，被定格的修士和魔物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姿态，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烛龙以它独一无二的方式，扭转着局部的战局。它并非毁灭，更像是一种规则的修正，一种对失衡世界的强制干预。
然而，天魔之中亦有堪比神魔的恐怖存在。数道丝毫不弱于烛龙的邪恶意识锁定了它，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撕裂空间，轰向那苍穹之上的巨大身躯。烛龙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天地为之震动，它与那些至高天魔激战在一起，光芒与黑暗的碰撞让整个幻境都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就在这时，幻境的焦点猛地拉近，集中在战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山谷。那里，一位身披残破战甲、气息已极度微弱的女子，正怀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艰难地躲藏着。女子面容憔悴，却有着一双与沈墨记忆中母亲极为相似的眼眸，充满了不舍与决绝。
沈墨心中巨震，一种血脉深处的共鸣让他几乎要呼喊出来。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终极危机的来临，她低头深深吻了吻婴儿的额头，然后毅然取出怀中一块暗红色的宝石——正是沈墨贴身佩戴的那一块！她将宝石按在婴儿心口，以一种古老的语言吟诵着咒文，宝石绽放光芒，缓缓融入婴儿体内。
紧接着，女子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婴儿推向山谷深处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小型传送法阵。在法阵启动的光晕中，沈墨清晰地看到，那婴儿的瞳孔深处，闪过一抹与天上烛龙如出一辙的金红色异彩！
光芒吞没了婴儿，也吞没了女子释然又绝望的面容。
幻境至此轰然破碎，如同打碎的琉璃般四散飞溅。
沈墨的意识被猛地抛回现实，重重摔落在镇界碑前冰冷的石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脑海中依旧翻腾着那毁天灭地的战争景象和母亲（抑或是先祖？）最后的面容。
“钥匙……归来……”
一个沙哑、阴冷、仿佛由无数冤魂哀嚎汇聚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沈墨猛地抬头，只见镇界碑底部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缝，不知何时已扩大了不少，一缕缕稀薄但精纯无比的黑气正从中袅袅溢出，在他面前汇聚成一个模糊不清、不断扭曲变幻的黑色人形轮廓。那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闪烁着针尖般恶毒的红芒，正“盯”着他。
是天魔残魂！它苏醒了！
“多么纯净……多么美味的烛龙之血……”残魂的声音充满了贪婪与渴望，“被封印万载，终得一线曙光……小子，你便是吾族归来的希望所在……”
沈墨强忍着呕吐感和灵魂层面的刺痛，挣扎着站起身，紧握短刃，死死盯着那缕残魂。他明白了，这残魂被封印在碑下，而他的触碰，尤其是他身负的烛龙血脉，就像是一把钥匙，大大削弱了本已年久失修的封印！
“我不是你们的希望！”沈墨咬牙低吼，试图驱散脑中的魔音。
“抗拒是徒劳的。”残魂发出低沉的笑声，“你的血脉，注定与吾等同源……所谓的‘灾星’，不过是这世间蝼蚁对未知力量的恐惧罢了。加入我们，你将获得真正的自由，无上的力量……”
随着残魂的低语，一股强烈的诱惑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沈墨的心神，引诱他放弃抵抗，拥抱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同时，他感觉到怀中的宝石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似乎在拼命抵御着这股侵蚀。
就在这时——
轰隆！
整个幽冥渊深处猛地一震，仿佛某种巨大的枷锁被崩断了一角！以镇界碑为中心，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狂暴百倍的天魔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天而起，瞬间冲破了渊口的天然迷障，直上云霄！
渊内那些被魔气侵蚀的植物疯狂舞动，沉睡的魔物发出兴奋的嘶吼，整个遗迹废墟都在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哈哈哈哈哈……封印已松，气息外泄……很快，很快……真正的同胞便会循迹而来……这个世界，终将匍匐在我族脚下……”残魂的身影在狂涌的魔气中逐渐淡化，但那充满恶意的笑声却在沈墨脑海中回荡不息。
沈墨脸色煞白，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仅没有找到控制血脉的方法，反而亲手释放了更可怕的东西！他闯下了弥天大祸！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光芒渐敛、但裂缝已无法弥合的镇界碑，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向洞穴外亡命奔去。身后，是魔气汹涌、鬼哭狼嚎的深渊。
而在他看不见的外界，幽冥渊冲天的邪气，已如黑暗中的烽火，清晰地映照在了远方天际，几道正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的剑光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