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定心，决意探渊
山神庙的寂静被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哗打破。那声音顺着山风飘来，带着恐慌、愤怒，还有清晰可辨的“灾星”、“驱逐”等字眼。沈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紧闭双眼，但外界的声音和脑海中孩童们惊恐的面容交织在一起，挥之不去。
他知道，山谷里发生的一切，此刻正在栖霞镇被如何渲染和传播。他救人的初衷将被彻底扭曲，那场因他失控而引动的异象——诡异的血雹、骤起的狂风——会成为钉死他罪名的铁证。不会再有任何侥幸，镇民长久以来的恐惧和偏见，将转化为实质的行动。这里，再也容不下他了。
一种深切的疲惫和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躲在母亲身后，面对全镇人指指点点的无助孩童。但很快，这股寒意被胸口的灼热驱散。
母亲留下的那块暗红宝石，此刻正紧贴着他的皮肤，散发出惊人的热度，并非刺痛，而是一种沉稳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这热度奇异地安抚了他翻腾的心绪，将他从自怜的泥沼中拉扯出来。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破旧的木箱上。那里有母亲留下的手札，有他这些年偷偷查阅的各种古籍残卷。求生是本能，但仅仅是逃离栖霞镇，像丧家之犬一样漫无目的地流亡，又能如何？他体内的血脉就像一颗随时会爆开的火种，下一次失控会在何时何地？下一次，他是否还能侥幸恢复清醒，而不是彻底沦为只知毁灭的怪物？
“控制它…”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在耳边回响，微弱却坚定。他必须找到方法，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而是为了活下去，并且是作为“人”活下去，而不是一个被力量支配的野兽。
沈墨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身，走到木箱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最珍贵的母亲手札。他盘膝坐在干草堆上，就着从破漏屋顶投下的稀疏天光，再次翻阅起来。书页泛黄脆弱，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因岁月而有些模糊。其中一页，反复提到了“镇界碑”。
“……古之镇界碑，乃镇封天地邪祟之至宝，蕴含无上伟力，或可镇压异种血脉之暴动……”
“……幽冥渊深处，有上古战场遗迹，疑有残碑存焉，然渊内魔气弥漫，凶险万分，生灵止步……”
幽冥渊。栖霞镇人人谈之色变的禁地，传说有进无出。那里是绝望的象征，但此刻，在沈墨眼中，却成了唯一可能蕴藏着希望的所在。手札的记载与镇中古老的禁忌传说相互印证，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镇界碑…”沈墨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这是他目前所知，唯一可能与自身血脉相关的、具象化的希望。母亲留下这手札和宝石，是否早已预见到他会有今日？宝石的异动，是否正是在指引他前往那个方向？
就在他心念聚焦于“幽冥渊”和“镇界碑”之时，怀中的宝石猛地一阵灼烫，仿佛在回应他的想法。同时，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骤然闪现——那是前日他下山前，无意中瞥见天际有几道陌生的剑光掠过，方向似乎正是朝着幽冥渊那边而去。当时他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过路的修士。如今想来，那剑光凌厉纯粹，绝非寻常散修，倒像是…玄天宗的人？
玄天宗的修士为何会出现在幽冥渊附近？是例行巡查，还是…他们也察觉到了什么？联想到之前药铺伙计提及药材被玄天宗高价收走，沈墨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幽冥渊，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一个被世人彻底遗忘的角落。
外有镇民步步紧逼，内有血脉反噬之忧，而唯一的希望之地，却可能早已引起了修仙大派的注意。前路皆是险阻，几乎没有一步是平坦的。
沈墨合上手札，将其紧紧贴在胸口。宝石的热度透过书页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诡异的暖意和决心。他脸上的迷茫和脆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坚毅。
不能再等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闯入幽冥渊，九死一生，但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他站起身，开始冷静地收拾行装。几块干硬的饼子，一个盛满清水的皮囊，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刃。他将母亲的手札和那块越发灼热的宝石小心地用油布包好，贴身收藏。最后，他环顾了一下这座栖身多年的破庙，目光掠过斑驳的山神像，掠过角落里母亲曾睡过的草铺。
这里曾是他短暂的庇护所，也是囚笼。如今，他必须主动离开，踏入一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天地。
夜色渐深，山下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但一种更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在空气中弥漫。沈墨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镇民们可能在集结，可能在筹划着天亮后上山“除害”。
他不能再等到天明了。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沈墨悄无声息地溜出山神庙，如同鬼魅般融入浓重的夜色里。他没有选择下山的路，而是向着与栖霞镇相反的方向，朝着那片被更加深沉的黑暗笼罩的群山深处——幽冥渊所在之地，疾行而去。
夜风凛冽，吹动他单薄的衣衫，却吹不散他眼中决绝的光芒。背后的栖霞镇灯火零星，那点微光代表的不是温暖的家园，而是冰冷的排斥。而前方，是未知的深渊。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只有怀中的宝石，在无尽的夜色里，持续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热力，如同指引冥冥命运的、一枚灼热的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