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忆,独守心伤
暴雨如注,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的水幕。沈墨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坚韧的轮廓。冰雹早已停歇,但雨水更加猛烈,砸在脸上生疼。他低着头,任由雨水顺着黑发流淌,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山腰处——那座破败的山神庙,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栖身之所。
身后的栖霞镇早已隐没在雨幕中,连同那些厌恶的目光和刺耳的议论。沈墨加快脚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体内那股不安分的力量又开始躁动。每一次情绪的波动,每一次外界的刺激,都会让这血脉如同苏醒的毒蛇,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山神庙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被几棵老松环绕,庙墙斑驳,瓦片残缺。沈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庙内昏暗,只有从破漏屋顶投下的几缕天光,勉强照亮中央那尊布满蛛网的山神像。
他脱下湿透的外衫,拧干水分,挂在一边。动作熟练而平静,仿佛这陋室便是宫殿。庙角堆着些干草,是他平日睡觉的地方。旁边有一个破旧的木箱,里面装着他仅有的几件物品:几本泛黄的古籍,一些简陋的疗伤药材,还有一块用布包裹的暗红色宝石——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沈墨在干草堆上坐下,从怀中取出那块宝石。宝石约拇指大小,色泽暗红,似有流光在内里缓缓转动。此刻,它正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与他的心跳隐隐共鸣。这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嘱咐他务必保管好,说它与他的身世有关。
“身世...”沈墨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对自己身世的了解,仅限于母亲模糊的言辞和镇民们充满恶意的揣测。他们说他是妖孽之后,说他母亲是受了山野精怪的蛊惑才生下了他这个灾星。
雨越下越大,庙顶的破洞处雨水如注,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雷声轰鸣,电光不时撕裂昏暗的庙宇,映亮山神像那张模糊而威严的脸。沈墨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试图平复呼吸,压制体内那股因今日遭遇而愈发汹涌的力量。
但记忆如这暴雨般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夏天,他刚满十岁。栖霞镇遭遇大旱,田地龟裂,禾苗枯黄。镇民们聚集在山神庙前祈雨,身为庙祝的母亲也在其中。年幼的沈墨躲在庙门后,看着大人们焦灼而虔诚的脸。
祈雨仪式进行到一半,天空却突然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而是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狂风卷起沙石,吹得人睁不开眼。沈墨感到胸口一阵灼痛,那块宝石烫得惊人。他害怕地想去找母亲,却看见母亲正惊恐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说“不要”。
然后,他失控了。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不受控制。他记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四周的空气在扭曲,时间变得混乱。他听到人们的惊叫,看到天空真的降下了雨水,但那雨水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血色。更可怕的是,雨水所到之处,草木并非复苏,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然后迅速枯萎、腐烂。
“妖孽!是那个孩子!”
“他引来了不祥!”
“快阻止他!”
混乱中,有人向他扔石头。一块尖锐的石子划破了他的额头,鲜血混着血雨淌下。他看见母亲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他,承受着镇民的怒火和恐惧。母亲的背脊很单薄,却在那一刻显得无比坚定。
那场“雨”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干旱虽因后续真正的降雨而缓解,但镇民们将之前诡异的血雨和草木枯荣的异象,全都归咎于他。母亲带着他被迫离开镇子中心,搬到了这破败的山神庙,不久后便郁郁而终。
临终前,母亲握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墨儿…你不是灾星…你的血脉…是传承…要控制它…找到…镇界…”话未说完,便已逝去。留给他的,只有这块宝石和几句残缺的嘱托。
沈墨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上沁出冷汗。那段记忆是他心中最深的伤疤,每一次触碰都痛彻心扉。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看似与常人无异,但他知道,其中蕴藏着足以引动天象、颠倒时序的可怕力量。这力量是诅咒,也是他无法摆脱的一部分。
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雷声依旧隆隆。他拿起木箱里的一本古籍,书页泛黄脆弱,封面没有名字,是母亲留下的手札。里面记载着一些零碎的信息,关于一种古老的血脉,关于能够镇压邪祟的“镇界碑”,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心法片段,似乎是与控制心神有关。
“镇界碑…”沈墨的手指抚过书页上模糊的篆文插图。母亲的手札提到,这碑蕴含着强大的封印之力,或许能帮助稳定他体内狂暴的血脉。而据零星记载,栖霞镇外的禁地“幽冥渊”深处,可能就存在着一块残碑。
去幽冥渊,是冒险,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今日药铺的遭遇,天空的异象,都让他明白,体内的力量越来越难以压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宝石突然变得灼热,甚至有些烫手。与此同时,远处幽冥渊的方向,隐隐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什么东西破裂了。紧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漫过山野,即使身处庙中,沈墨也感到一阵心悸。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庙门口,望向幽冥渊的方向。雨幕中,那片天空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阴暗,隐约有诡异的紫黑色流光闪烁。
“封印…松动了?”沈墨想起手札中关于幽冥渊镇压着“大恐怖”的记载,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今日的天象异变,或许并非完全因他而起,而是与幽冥渊的变故有关。
他握紧了手中的宝石,热度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心安。必须尽快去一趟幽冥渊了。不仅是为了寻找镇界碑压制血脉,或许,还能弄清楚今天这异变背后的真相。
夜色渐深,雨彻底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着水珠,发出单调的声响。沈墨回到干草堆上,却毫无睡意。他望着庙外清冷的月光照亮湿漉漉的山林,心中已下定决心。
明日,便闯一闯那生灵止步的幽冥渊。
山风吹过,带来远方幽冥渊方向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嘶鸣。沈墨眉头紧锁,预感前方等待他的,将是远超想象的凶险。而命运的齿轮,已在这一夜,悄然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