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鞋
秦岭是“村花”,也是“破鞋。”
之所以得了“破鞋”的不雅称号,是因为她和杨柳小学的小张的“野合”。在秋天的青纱帐里,两个青年男女接吻、拥抱之后,情不自禁倒在了一起。偶然发现他们的两个村民说起这个“西洋景”津津有味:“两个人像两条蛇紧紧缠在一起,秦岭兴奋地哇哇乱叫——”
秦岭和小张都是杨柳小学的民办教师。杨柳小学是附近几个村合办的,秦岭和小张就是不同村的。当时是上世纪80年代初,村里识文断字的很少,能当教师的更少。杨柳小学除了李校长,都是几个村临时选拔的民办教师。秦岭的爸爸在陕西当过兵,就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很有诗意的名字,逼着女儿念到初中毕业。李校长家里是“一头沉”,老婆、儿子都还是农村户口。当时,这种现象很普遍。李校长和秦岭家住一个胡同,就动员十八岁的秦岭拿起了教鞭。
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男不钟情。秦岭和小张一见钟情,但当时的农村虽然实行了土地承包,但还很穷,“万元户”就是可望不可即的致富目标。秦岭和小张连个谈情说爱的地方都找不到,小学周边的玉米地就成了约会的最佳场所。于是,“野合”的丑闻出现了。
当时,偏僻的农村对自由恋爱都“指指点点”,出现这样的丑闻更是“逆天大罪”。何况,秦岭本来就是村民的议论焦点,长得漂亮、乖巧,妥妥的“村花”,追求者、说媒者都踏破了门槛。远的不说,李校长的儿子李曦就一直暗恋秦岭。俩人可谓“青梅竹马”,李曦小秦岭三岁,小时候秦岭经常抱着,逗他,哄他玩,喂他饭。李曦10岁那年,就对秦岭说:“姐,我要娶你当老婆。”秦岭哈哈一笑:“你才多大呀,小屁孩,懂什么?好好上学吧,别让你爸爸失望。”秦岭当民办教师的时候,李曦在县城读高中。
“野合”传得沸沸扬扬,李校长没办法,只得把俩人开除了。但李校长是个大好人,来回游说,想成全俩人。小张本人和家里答应的很爽快,秦岭的父母顾虑重重:“丢八辈子人了,三里五庄的见面咋说话呀。”非要把秦岭嫁到百里外的山东黄河滩区,秦岭大哭大闹。李校长劝秦岭的父母:“现在农村虽然还流行媒妁之言,但早都婚姻自由了,俩孩子既然相好,拆散他们不忍心呀。再说,既然有了那事,你们家长何不顺水推舟,正好也封住悠悠之口。”
在李校长的极力“斡旋”下,两家定了婚约。当时,订婚需要“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小张家也送到了位。
不久,为培养更多的小学和初中老师,县师范学校面向社会招生,毕业后就可以吃“商品粮”,当公办教师。秦岭和小张都走进了考场。但秦岭名落孙山。
半年后,小张来信,要退婚。秦岭成了路遥小说《人生》中的“刘巧珍”。李校长气愤的要去县城找小张“说理”,甚至要告他“玩弄女性”。秦岭拦住了:“叔,人家以后就是公家人,我一个农民,何必拖累人家。一头沉的现象越来越少,最后一定会完全消失。”按规矩,男方退婚,订婚礼女方可以不退。但秦岭硬把“三大件”全部退还。
李曦听说了,专门从县城回来安慰:“姐,你那么好,不会没人要的,我——”秦岭打断了:“姐名声已经坏了,不值钱了。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学习考大学吧。”
第二年春天,附近几个村发生瘟疫,流行脑膜炎,秦岭的父母和李校长的妻子不幸都走了。李曦要退学回家种责任田,照顾爸爸。秦岭坚决不让李曦退学回家,除了种好两家的责任田,还义无反顾地负担起了李校长的做饭、洗衣等各项家务。冬天的一个深夜,秦岭犹豫再三,吐出了心里话说:“叔,你如果不嫌弃我的过去,我们一起过吧。”李校长拉着秦岭干农活长满茧子的双手:“好闺女,我年龄和你爸差不多,太委屈你了。”秦岭哭了:“我不在乎。”
春节前,秦岭和李校长举行了婚礼。李曦回家了,看着秦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开口就要叫“姐”,摄喻半天才叫“姨”,声音小的听不清。但他明白,没有秦岭,他的求学之路就中断了。
五年后,学水电专业的大学生李曦主动要求到贵州赤水河水电站工作。秦岭心里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选择。
年底,李曦又回来了,李校长脑溢血突发病故。办完丧事的夜里,李曦剖开了心扉:“你一个人在老家怎么过呀。说实话,我一直暗恋你,你嫁给父亲,我明白没有希望了。但就是放不下你,情愿独身一辈子,在大学就拒绝了两个女生。把承包的责任田再租出去,跟我去贵州吧,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秦岭拒绝:“那成什么话?我是破鞋,不在乎。对你,太不公平了,你就不怕飞短流长!”李曦很坚定:“什么破鞋?谁没有十七八过,男女感情冲动看淡了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贵州距离老家几千里,说什么我们都听不见,谁爱说说去。”他们结束谈话时,天已经亮了。
三年后,贵州赤水河水电站,副总工程师李曦的办公室挂着意大利诗人但丁的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办公桌的玻璃下面,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秦岭抱着一个男孩,幸福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