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B超单确诊后的第七天，青岙镇入了夜。山风卷着草木腥味，把咖啡车的灯串吹得晃荡。最后一杯拿铁送出，林羡关掉磨豆机，声音骤停，世界像被按下静音键——只剩胃里翻涌的酸。
早孕反应说来就来，像夜半的潮汐，不讲道理。她蹲到井台边，干呕声被风吹散，沈砚闻声赶来，掌心顺着她脊背，一下一下，像安抚受惊的鸟。
“明天去市医院建档，”他声音低却稳，“顺便——买叶酸。”
2 江城最大的24h超市，凌晨一点。荧光灯白得晃眼，把货架照成冰冷的矩阵。林羡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到眉尾，还是被灯光刺得眯眼——孕早期对光线与气味加倍敏感，咖啡香再闻不到，只剩洗衣粉区的香精，冲得她直皱眉。
沈砚推着购物车，车速极慢，像在巡视仓库。先奔营养保健品区，目光扫过一排排玻璃瓶，最终停在最底层——某品牌叶酸片，0.4mg/片，90片装，包装印着孕妇侧影，绿白色，安静又笃定。
他弯腰，三指捏起一瓶，却没立即放进车里，而是侧头看她：“这个剂量，可以吗？”
林羡扫一眼，点头。男人这才把瓶子放进购物车，像完成一场小型加冕仪式。
3 接着是钙片、DHA、无碘盐、低糖苏打饼、全麦面包、鲜牛奶——每一样，他先看配料表，再对照手机备忘录里医生给的“早孕期饮食清单”。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影，轮廓专注得像在打磨一件精密木作。
路过咖啡区，林羡习惯性伸手，却在指尖碰到豆袋前停住——咖啡因穿过血脑屏障，也穿过胎盘。她收回手，插进口袋，却碰到一只温热的纸包——沈砚提前准备好的话梅，低盐、无添加剂，专压孕吐。
4 乳制品冷柜前，一个年轻妈妈正哄着哭闹的婴儿，购物车堆满奶粉与尿布。林羡目光不自觉追随，心底像被什么轻轻叩了一下：十个月后，她也会推着这样的车，里面装着啼哭与奶香。
沈砚顺着她视线，没说话，只把车速放得更慢，让她有足够时间，把未来的画面一帧帧看完。
5 结账台，深夜唯一开放的自助通道。沈砚一件件扫码，叶酸片被扫过时，屏幕跳出“孕妇专用”提示，他神色未变，耳根却悄悄红了。林羡站在旁边，看着那抹淡红，忽然伸手，覆在他握扫码枪的手背——掌心相扣，像给未知的旅程，系上第一条安全带。
6 袋子被提出闸机，却意外超重。沈砚把最重的那袋扛在左肩——尚未完全愈合的骨裂处，被重量压得微微发颤，却没吭声。林羡要去抢，他侧身让过，声音低却坚持：“别抢，这是我的‘训练’。”
7 回程的绿皮小巴空荡，车窗大开，夜风卷着稻田的土腥味。林羡靠在他肩头，塑料袋在脚边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沙沙”——像提前演练的摇篮曲。
她半梦半醒间，听见沈砚低声数着购物小票：“叶酸90片，每日1片，可吃三个月；钙片60片，每日2片，防夜间抽筋……”
声音轻得像在数一串未来的日子，每一个数字，都闪着微光。
8 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外婆早睡，后院只留一盏壁灯。沈砚把购物袋放上八仙桌，一件件取出，像陈列某种珍贵的藏品。最后，他把叶酸瓶摆在玻璃罐旁——星子与药片，在暖黄灯泡下交相辉映，一个装着过去，一个托着未来。
9 林羡拆开包装，倒出第一粒叶酸片，小小的白色圆片躺在掌心，像一粒未发芽的种子。沈砚递来温水，看着她咽下，掌心不自觉覆在她尚平坦的小腹——那里，还什么都摸不到，却已有两颗心，在同一频率里跳动。
10 灯熄，老屋沉入安静。林羡躺在床上，听见沈砚在隔壁轻手轻脚地冲澡，水声细小，像怕惊动谁。她摸黑掏出手机，在备忘录写下：
“超市夜推叶酸归
——第一粒，
也是，
未来的
第一颗纽扣。”
11 月光移过窗棂，落在玻璃罐上，星子与药瓶同时闪亮，像给未知的明天，标上第一条注脚。而夜风，轻轻把未喝完的牛奶香，吹进每一个梦——
甜，
且带着，
叶酸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