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四点，青岙山脊浮出一弯残月，像谁用指甲轻轻掐破夜皮，漏出一点白。林羡站在后院矮阶，看远处河面雾气升腾，耳边是沈砚压低嗓音的电话——
“对，调阅一九九八年青岙溪水样原始记录……别怕盖章，我签字负责。”
挂断，他回头，月光落在两人之间，薄得可以被一声呼吸吹皱。
2 老木桌上摊着刚整理出的“纸鸢路线”： ① 污水数据→市环保局档案室 ② 燃烧瓶→当年出警记录 ③ 董事会纪要→沈氏旧档案库
沈砚用铅笔在③后面画了个星：“这个最难，档案库需两位董事联名才开。”
林羡把发圈重新扎紧，声音低却稳：“那就先易后难，天亮去环保局。”
3 出发时雾浓得像牛奶。沈砚开皮卡，林羡坐副驾，两人中间放着那只焦黑纸鸢镇纸——被装进透明取证袋，像一段烧焦的往事，被强行按下暂停键。
4 市环保局档案室藏在后山一栋上世纪办公楼，楼梯铁栏锈迹斑斑。管理员是个戴厚镜片的阿姨，听他们说明来意，面露难色：“九八年水样簿子太多，没索引，得自己翻。”
指向地下室：“都在B区，灰尘三斤厚，别嫌脏。”
5 地下室灯光昏黄，排风扇嗡嗡转，卷起陈年纸尘。沈砚把唯一口罩递给林羡，自己只竖起衣领。两人蹲在潮湿水泥地，一箱箱搬下铝制档案柜。
翻开第一本，水样记录纸已脆如秋叶，一触就掉渣。林羡用毛刷轻扫，借手机光拍摄——pH值、COD、BOD，数据栏被红笔随意涂改，墨迹新旧明显不一。
6 翻到第五箱，沈砚动作忽然停住——一份“青岙溪上游1998.5死鱼事件临时监测”封面，被人用粗记号笔写“作废”，却仍装订在册。
内页，原始COD高达480mg/L，远超排放标准，却在旁边空白处手写“←70mg/L 合格”——字迹潇洒，像某种自信过头的签名。
林羡把纸对着灯看，铅笔轻描，显出被掩盖的原始数字：480→70，一字之差，足以让一条溪变黑，也让一家企业逃出生天。
7 她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心跳在地下室墙壁撞出回声。沈砚打开取证袋，将那份记录单独封存，铅笔在封面写下：物证①。
8 中午，两人在后山台阶啃面包。山风卷着初春的草腥，吹得纸袋哗啦作响。林羡咬了一口干硬法棍，含糊问：“一旦提交，你父亲名字可能出现在判决书首页，怕吗？”
沈砚望着远处城市天际线，声音被风吹得散：“怕。但更怕真相永远埋在地下室。”
9 返程皮卡却未下山，而是绕进市郊一处废弃停车场——那里，停着一辆老款白色桑塔纳，车门锈穿，挡风玻璃裂成蛛网。
沈砚熄火，看向林羡：“燃烧瓶案发现场，当年纵火者就是在这辆车里，往你家院子扔的燃烧瓶。”
他推开车门，从后座抽出一只早已备好的金属探测器，沿着杂草丛生的地面来回扫描——
“叮！”
探测器尖叫。泥土扒开，一只被烧得变形的塑料壶底露出，残存标签赫然印着：沈氏造纸厂——工业酒精。
10 夕阳西坠，橘光落在两人脚边，像为旧罪镀上一层暖色。林羡把壶底装进证袋，封口时抬眸：“物证②，也有了。”
11 夜风回山，皮卡灯划破黑暗。林羡靠在副驾，车窗降下一条缝，月光顺着缝隙流进来，落在她掌心——那里，纸鸢镇纸的轮廓被月光放大，影影绰绰像要起飞。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问月，也像问自己：
“此行之后，我们还要走多远？”
沈砚握着方向盘，目光穿过挡风玻璃，落在远处山脊那弯将沉的月上：
“远到风停，远到星落，远到——不再需要回头。”
12 月光移动，纸鸢影子掠过两人交叠的指尖，像在为一句无声的应许，盖上飞翔的印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