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到青岙的第三日,雨来了。细如牛毛,却缠得人寸步难行。外婆说想晒太阳,林羡便推着她绕到后廊——那里有一段废弃的矮墙,早年用来围花圃,如今爬满青苔,像一条被岁月织坏的绒毯。
老人抬手,指着墙根一块凸起的青砖:“那下面,原来埋着花肥,你小时候总爱挖蚯蚓。”
林羡笑,蹲下去拨开乱草,指尖却碰到一块硬物——不是砖,是铁,冰凉,带着潮湿的锈。
2 她用手扒开湿泥,一只巴掌大的方形铁盒露出边角,盒盖雕着繁复缠枝纹,被青苔啃得斑驳。锁孔塞满锈渣,几乎看不出原样。
外婆眯眼:“哟,这可不是我的,像是老物件。”
林羡心里却“咯噔”一声——这花纹,她见过。十年前,父亲书房抽屉里,也曾有过一只同样缠枝匣,用来装印章。
3 雨声密集,她索性把铁盒抱进屋内,用旧牙刷一点点刷去苔衣。锈屑落进瓷盆,水色瞬间晕成橙黄。盒盖渐渐显出原貌——右下角,一枚小小的篆印:林。
牙刷“啪”地掉进水盆,林羡指尖发颤。外婆看她脸色煞白,也收了声,只把轮椅摇近:“打开看看。”
4 钳子、镊子、回形针,轮番上阵,锁孔“咔哒”一声脆响,盒盖弹开。一股陈年的檀香混着樟脑味扑面而来,像有人掀开了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年月。
盒内分层——
上层,是一叠发黄的合同纸,最上面一张赫然印着:
「林氏印业与沈氏集团原材料供应补充协议」
签署日期:2010年6月21日。
正是父亲“破产”前夜。
5 林羡的呼吸停了一拍,指尖轻触纸页——纸质脆硬,墨迹却清晰。翻到最后一页,父亲的手写批注映入眼帘:
“低价出货,断我后路,沈崇文此举乃逼宫!”
字迹凌乱,显然是愤怒中写下。纸角还沾着一滴干掉的咖啡渍,像当年父亲深夜伏案时,不小心打翻的杯子。
6 盒底,是一只更小号的漆木匣。她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铜质私章——「致远」二字,边缘磨损,却仍旧光亮。印章下,压着一张照片:父亲站在仓库前,背后大批白纸被贴上沈氏封条,他面容憔悴,却努力对镜头笑。
那笑,比哭还让人难受。
7 外婆叹了口气,手覆在林羡手背上:“原来,你爸早留下话。”
林羡眼眶发热,却死死忍住。她把铁盒整个倒扣在八仙桌,尘土飞扬,在斜射的雨光里飘浮,像一场迟到的雪。
8 雨声渐歇,她起身,从抽屉取出相机,一张张给文件拍照,存入加密云盘,命名:「苔衣-1」。拍到最后,她手指一顿,把父亲那枚私章也放进镜头——铜印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等待了十年的信号弹。
9 外婆忽然伸手,指指铁盒最底层——那里,还有一张折成四方的便签,纸色暗褐,像是被水浸过又风干。
林羡展开,只寥寥一行——
“若我出事,去查沈氏1998年造纸厂污水案。”
字迹同样凌乱,却透着决绝。她心头一凛——那桩旧案,当年轰动一时,却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10 傍晚,雨停。她抱着铁盒,站在天井中央,看最后一滴雨水从瓦檐坠落,砸在铜印章边缘,溅起细小水花。
沈砚推门而入,手里拎着新磨的咖啡豆,身上带着湿冷的雾气。他一眼看见桌上摊开的老旧文件,脚步顿住,目光与林羡相遇。
“我找到了新证据。”她声音轻,却像雨后的瓦,带着冷冽的脆响,“1998年,沈氏造纸厂污水案——与你父亲有关。”
沈砚沉默片刻,把咖啡豆放在门槛,垂眼遮住情绪:“那就一起查。”
11 月光穿过雨云,落在铁盒锈迹上,像给陈年伤口镀了一层银。林羡低头,把私章握进掌心,铜质边缘硌得生疼,却疼得真实——
老宅,铁盒,破苔衣;
而真相,终于撕开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