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王大鹏这个灵异中介孝敬的各种情报，和一肚子还没完全消化的山珍海味，陆小凡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海天一色”。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那个狗窝似的出租屋，而是骑着他那辆破电动车，七拐八拐，来到了老城区的纸人街。
卡里有了五万巨款，腰杆子硬了，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把九叔那老狐狸的账给还了。
欠着人情和金钱，总让他心里不踏实。
当他推开福寿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九叔正戴着老花镜，趴在柜台上，用一根小毛刷，仔细地清理着一个看起来黑不溜秋的瓦罐，嘴里还念念有词。
“哎哟，这包浆，这土沁……看着像是前朝的玩意儿啊……可惜，是个夜壶，不值钱，不值钱……”
听到门口的铃铛声，九叔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到是陆小凡，浑浊的老眼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哟，是小凡啊，怎么着，又来我这儿蹭茶喝？先说好，今天只有白开水，茶叶都让你爷爷当年给喝光了。”
“九叔，瞧您说的，我像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吗？”陆小凡嘿嘿一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然后从兜里掏出那张银行卡，往柜台上一拍，动作潇洒，语气豪横。
“这里面是五万块，密码六个八，上次的材料费，还有那把雷击枣木剑的钱，都在里面了，您自个儿拿去刷，多的，就当是孝敬您老的茶水钱了。”
他现在可是身怀五万巨款的“有钱人”，说话的底气都不一样了。
九叔看到那张银行卡，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他拿起卡，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副财迷的样子，让陆小凡直翻白眼。
“不错，是新卡的味儿。”九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慢悠悠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老掉牙的POS机，动作熟练地插卡、输金额。
“雷击枣木剑，友情价两万，上次的朱砂、黄纸、墨斗线，给你算个成本价，三千五。”
“你还欠我四顿饭钱，我这儿一顿饭按两百算，就是八百，零头给你抹了，一共是两万四千三百块。”九叔一边输密码，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算得那叫一个清楚。
陆小凡听得嘴角直抽抽。
这老狐狸，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刷完卡，九叔把卡还给陆小凡，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不少。
“行啊小子，这才几天，就搞到这么多钱，看来，你这城市清道夫的买卖，干得还挺顺手？”
“顺手个屁！”一提到这个，陆小凡就一肚子气。
他把卡揣回兜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八仙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然后把大学城宿舍楼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九叔说了一遍。
特别是关于那个南洋法师，和那个神秘的“公司”。
九叔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地，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凝重。
当陆小凡提到“公司”两个字的时候，他那双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道骇人的精光，一闪而逝。
“你确定，那个南洋仔，提到了‘公司’？”九叔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严肃。
“千真万确。”陆小凡点了点头，“他临跑前还放狠话，说‘公司’不会放过我，九叔，这‘公司’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听王胖子说得玄乎其玄的，好像是个全球性的邪恶组织？”
九叔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很久，起身从柜台深处，摸出了一杆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旱烟袋，装上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浑浊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王胖子说的，对，也不全对。”良久，九叔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这‘公司’，没人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它就像一个幽灵，一个盘踞在现代文明之下的巨大阴影，我们这些玄门中人，只是习惯性地称呼它为‘公司’，因为它行事，就像一个冷酷、精密、毫无人性的巨大商业机器。”
“他们不信神佛，不尊鬼神，在他们眼里，一切超自然的存在，无论是道法、佛法，还是妖力、鬼气，都只是一种可以被量化、被分析、被利用的‘特殊能量’，他们用最顶尖的科技，去研究这些最古老的玄秘，他们想做的，是打破生与死的界限，甚至是用科学的手段，去触及神明的领域。”
九叔的话，让陆小凡感到一阵心悸。
虽然王大鹏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从九叔嘴里说出来，那种沉甸甸的压迫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他们很厉害？”陆小凡问道。
“何止是厉害。”九叔苦笑了一声，“这么跟你说吧，几十年前，玄门昌盛的时候，也不是没跟他们交过手，当时华夏几大玄门正宗，联手围剿过他们一个建在深山里的秘密基地。
那一战，打得是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我们这边，折损了三位成名已久的天师，十几位道长。
可结果呢？我们连人家的核心区域都没摸进去，就被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科技法器’和改造过的‘生物兵器’给挡了回来。”
“从那以后，玄门就元气大伤，再加上后来的一些变故，渐渐式微。
而那个‘公司’，则彻底转入了地下，变得更加隐秘，更加难以捉摸。
我们只知道，他们从未停止过他们的疯狂研究。
这些年，世界各地发生的许多无法解释的诡异事件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影子。”
“你这次遇到的那个南洋法师，应该就是他们发展的众多外围‘供应商’之一，专门负责为他们搜集各种拥有特殊能量的‘原材料’，比如你遇到的画皮鬼，还有那个怨婴。”
听完九叔的讲述，陆小凡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发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对付的，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
却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招惹上了一个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陆小凡的声音有些干涩，“被他们盯上，我是不是死定了？”
“死倒是不至于。”九叔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你小子，虽然惹祸的本事一流，但命也够硬，而且，你身上，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我身上？”陆小凡一愣。
“你忘了？你们陆家的北斗诛邪箓。”
九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套法术，是道门之中，少有的能直接引动星辰本源之力的杀伐之术，这种最纯粹、最本源的‘能量’，对‘公司’那群疯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想从你身上，弄到这套法术的秘密。”
陆小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麻烦。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降妖除魔了，这简直就是怀璧其罪！
他看着九叔，苦着脸说道：“九叔，您可得救我啊！我就是个送外卖的，哪儿斗得过这种跨国恐怖组织啊！”
“救你？怎么救？”九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沾上谁倒霉，我这小本生意，还想多做几年呢。”
话是这么说，但九叔还是从柜台底下，摸索了半天，然后拿出了一串看起来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木质手串，扔给了陆小凡。
“拿着，这是用百年阴沉木的木心雕的，我在上面刻了‘静心咒’和‘敛息阵’，你戴着它，一来，可以帮你压制一下你体内那越来越不受控制的贪狼煞气；二来，也能帮你收敛自身的气息，让你在那些邪祟和别有用心的人眼里，不那么像一盏一千瓦的大灯泡，能省去不少麻烦。”
陆小凡接过手串，入手温润，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他知道，这玩意儿绝对是好东西。
“九叔，这……这得多少钱？”他下意识地问道。
“钱？”九叔吹了吹胡子，“这玩意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算我投资你的！你小子要是以后真成了气候，别忘了我这个领路人就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手串只能帮你压制和收敛，治标不治本，你体内的贪狼煞气，已经积攒了三次，再有一次，神仙都难救，你自己，好自为之。”
九叔的话，像一口警钟，重重地敲在陆小凡的心上。
他看着手里的手串，又想起了林雪那张因为自己而变得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边的人，他都必须想办法，解决掉“北斗诛邪箓”的反噬问题，并且，直面那个名为“公司”的巨大阴影。
看来，这普通人的生活，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