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荷池证物
晨雾顺着游廊漫移，擦过朱漆廊柱，留下细碎的湿痕，远处的亭角在雾中时隐时现。
朱正提着断妄刀站在荷池边，刀鞘上的茉莉香囊已被新换的银铃系住，轻晃时发出细碎声响。
昨日苏文谦落网后，其妹苏琬主动请缨带路，要带众人复查苏府水榭——据她所言，兄长被擒前曾反复提及“水榭基座藏着偃师的把柄”，还偷偷画过一张标有暗格的草图，标注出水榭基座西侧有个未被搜查到的暗格，特意叮嘱：“暗锁是‘鲤纹左三右二’的顺序，千万别硬撬，石板下有防水油布，别弄湿了里面的东西。”
两名衙役正借着微光清理荷池岸边的芦苇，晨露打湿了他们的皂色公服。
朱正蹲下身，指尖抚过水榭基座西侧石板边缘嵌着的铜锁——锁身刻着双鲤戏水纹样，与苏琬草图描述的暗锁分毫不差。
他按捺住心头的急切，指尖捏住锁芯左侧凸起的鲤鳍，顺时针转了三圈，再捏住右侧鳍尖逆时针转两圈，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锁芯弹开，覆盖基座暗格的青石板随之松动。
“小心石板重心不稳！”朱正低声提醒，亲自扶住石板边缘慢慢掀开。水榭基座下是个半丈深的暗格，暗格底部铺着层厚实的防水油布，油布上散落着几样东西：半枚刻着双鲤衔珠纹样的铜扣、一小段沾着黑褐色粉末的粗麻绳，还有一块叠得整齐的青布，布角绣着极小的“苏记”字样。
衙役刚要俯身下去，朱正却抬手拦住：“我去，暗格空间窄，你们在上面接应。”
他顺着基座内侧预留的木梯慢慢下去，撬动石板时被边缘碎石划破了掌心，渗出血珠混着轻微潮气黏在手上。
刚落地，一股淡淡的玄铁腥气与药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朱正屏住呼吸，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半枚铜扣珠心残留着焦黑印记，与画舫上陈忠尸身衣物上的焦痕成分相似；粗麻绳的纤维纹理，与陈忠脖颈勒痕的纹路完全匹配；而青布上的黑褐色粉末，指尖捻起时带着金属凉意，竟是西山矿场特有的玄铁屑。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样证物用帕子分装好揣进怀里，刚要示意上去，突然听见井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忙握紧断妄刀戒备：“谁？”
“朱捕头，怎么样？”井上衙役轻声问道。
“找到证物了！”朱正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手指，取出那半枚铜扣，用帕子包好揣进怀里。他刚要示意打捞尸体，突然听见井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忙握紧断妄刀戒备：“谁？”
“是我。”周韶秀的声音从水榭旁传来，带着几分急促，“哥让我送验尸的工具过来，青梧姐也来了。”话音未落，沈青梧提着药箱的身影出现在水榭台阶旁，晨雾中她的轮廓格外清晰，“朱捕头，基座石板松动，小心磕碰，要不要先抛绳索固定尸体？”
朱正松了口气，抬头时正对上周韶秀的目光——她提着絮影裁云剑守在井口边缘，剑鞘上的流苏沾着晨露，眼神里藏着几分担忧。他连忙移开视线，低声道：“麻烦沈姑娘了。”三人合力将尸体固定在绳索上，缓缓吊出井口，沈青梧早已在旁铺好草席，立刻上前查验。
“这些证物太关键了！”沈青梧戴着薄纱手套，先拿起那半枚铜扣，又取出陈忠的验尸记录对照，“铜扣的焦痕与陈忠尸身焦印成分一致，都是玄铁遇高温后的残留物；这粗麻绳的纤维密度，和陈忠脖颈的马蹄形勒痕完全吻合，正是致命凶器！”她又用银针挑起一点玄铁屑，在晨光下细看，“这玄铁屑纯度很高，不是寻常矿场能产出的，只有西山苏家私矿才有——苏文谦即便被擒，他背后的偃师势力肯定还在利用矿场做事。”
“离魂蚀心散？”朱正心头一沉，“和陈忠的死因一样？”
沈青梧点头，从药箱里取出陈忠的验尸记录对照：“你看，银针探入死者喉间，针尖泛着暗紫色，与陈忠的中毒反应完全一致。这种毒药是苗疆特有，服下后会先让人意识模糊，再逐渐麻痹心肺，最后窒息而死，表面看就像被勒死的。”她顿了顿，接过朱正递来的铜扣，“这半枚铜扣的焦痕，和陈忠身上的焦尸印记成分吻合，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周韶秀凑过来细看铜扣，剑鞘不经意间碰到朱正的手腕，两人同时一僵。她连忙后退半步，轻声道：“这双鲤衔珠纹样，我在哥的书房见过，和伯父留下的罗盘纹路很像。”
“什么？”朱正和沈青梧同时转头看她。周韶秀脸颊微红，解释道：“伯父的罗盘是祖传的，背面就刻着双鲤衔珠，珠心有个‘周’字印记。上次我整理书房时见过，只是当时没在意。”
朱正攥紧了铜扣，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想起周父当年的冤案——卷宗记载周蘅皋因“私通敌国”被问斩，证据就是一枚刻着鲤纹的铜符，可那铜符始终没人见过实物。这半枚铜扣，或许就是翻案的关键。“快回府衙，把铜扣给推官看看！”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周韶秀拉住衣袖。
“你的手……”周韶秀看着他掌心的伤口，眉头不自觉皱起，却又立刻别开脸，故意装出冷淡的模样，“撬动石板时被碎石划的？自己不爱惜身子，徒手碰尸体染了尸毒怎么办？”她嘴上数落着，手却很诚实地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丢给朱正，“我哥配的伤药，止血快，别浪费了。”
朱正接住药瓶，指尖触到瓷瓶的温热，耳尖瞬间泛红，连忙收回手：“多谢韶秀姑娘，这点小伤不碍事。”他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招呼衙役处理尸体，却没注意到周韶秀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攥紧了剑鞘——剑鞘上的流苏还在晃，她昨夜偷偷换了新的络子，却没好意思说。沈青梧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动声色地提着皮褡链跟上。
回到开封府衙时，周韶光已在书房等候，案上摆着那只祖传的青铜罗盘。看见朱正进来，他立刻起身：“尸体和证物都带来了？”朱正连忙掏出帕子包着的铜扣，递了过去。周韶光接过铜扣，将它放在罗盘背面的凹槽处——半枚铜扣恰好与凹槽的另一半契合，双鲤衔珠的纹样完整呈现，珠心的“周”字印记与焦痕重叠，严丝合缝。
“果然与偃师有关。”周韶光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当年父亲被定罪时，卷宗里提过一枚‘鲤纹通敌符’，我一直怀疑是伪造的，现在看来，这半枚铜扣就是那枚符的残片。陈忠查到了矿场的猫腻，李忠则拿到了铜扣残片，两人都因触及核心秘密被灭口。苏文谦虽被擒，但他肯定没供出偃师的真实身份和矿场的核心机关。”
沈青梧翻看着手札，补充道：“我母亲的手札里记载，‘偃师’当年曾受雇于朝中奸臣，参与过构陷忠良的阴谋。周伯父的案子，很可能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目的是夺取周家祖传的机关术图谱。”
朱正站在一旁，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翻江倒海。他想起之前误会周韶秀私藏线索，还摔了她送的香囊，如今想来，真是羞愧难当。“推官，我……”他刚要开口，就被周韶光打断：“你先去处理伤口，老孙在偏院等着。青梧，你跟我详细说说离魂蚀心散的来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