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多数人排队等候坐电梯上楼的高峰期过去之后，黑衣青年男人的身影才重新从大门前方显现出来。他不紧不慢地登上台阶，跟随另外两个人一同走进大门、进入已经不再拥挤的大堂。他先跟随一个高大而强壮的男人一同走进电梯间，随后又走向楼梯间的门，用力推开仅仅打开一条细细的门缝的大门，钻进楼梯间之内。整个楼梯间漆黑一片，每一层楼的上、下楼梯拐弯处当中分别只有一盏比较小的灯用来照明。摆放在楼梯间里的每一层的物品也分别只有一个形状和尺寸都相近的大号垃圾桶，以及各种扔在各个垃圾桶内部和周围区域的垃圾。有些垃圾桶当中还隐约散发出难闻的异味。
黑衣青年男人不声不响地向上走，一层一层地爬楼梯。他的脚步很轻，走在看不到其他人的楼梯间之内也几乎没有发出多少脚步声。走到八楼之后，他停下脚步，转向楼梯间的出入口，却没有走出去，只是把同样虚掩着的楼梯间的门拉开一条略微宽一些的缝隙。此时此刻，八楼的电梯间之内完全没有任何人，整片空间之内的声音也只有悬挂在墙面上的电子显示屏当中传出的声音。连通每一间办公室的走廊之内也完全没有传出任何声音，连走路所发出的脚步声都没有。他后退一步，重新把楼梯间的门关上，随即走回到楼梯拐弯处的正中央位置。眨眼之间，他全身上下每一处显露在外的皮肤表面都开始发生变化，逐渐冒出许多深浅不一的灰色斑块和黑色斑点。深浅程度不同的灰色斑块逐渐完全覆盖他的身躯，让他的身躯表面逐渐变得失真、变得像某些绘图软件的黑白模式之内的人一样。微弱的灰色和黑色气流也开始从他的身躯周围冒出来，并开始围绕他的身躯转动。两颗微弱的半透明光点也从他的眼眶之内冒出来，开始有节奏地闪烁。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全身上下几乎完全被灰色斑块和黑色斑点覆盖的身影从上方九楼的楼梯拐弯处之内显现出来，并沿着连接八楼和九楼的楼梯往下走。从体型上看，这个人也是一个青年男人。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服，连脚上的一双鞋都是看上去很接近白色的浅灰色。但是，从他的脸庞上、手背上冒出来的大部分灰色斑块明显比黑衣青年男人更深一些。由于楼道里的微弱光芒从他背后的高处照射下来，他的面庞显得更加阴沉，几乎快要完全和覆盖楼道大部分空间的阴影完全融为一体。他的脚步同样很轻，整个人同样没发出多少声音，也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黑衣青年男人略微抬起头，把目光投向笔直地走向自己的灰衣青年男人，嘴角轻微地抽动一下。从他的眼眶中冒出的半透明光点停止闪烁，随即消失。
“怎么样？”
灰衣青年男人直接走到黑衣青年男人面前，停下脚步。他的说话声同样很轻，轻到几乎不会在楼道里产生多少回音。
黑衣青年男人露出坚定的表情，然后重重地点头。从他的脸上显露出来的灰色斑块开始缓慢地变形，逐渐扩大并相互交错，在他的脸上形成好几块不同形状的重叠阴影。
“你已经能确定，那个目标是谁？”灰衣青年男人略微皱起眉头。
“嗯。”
黑衣青年男人再次重重地点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
“那个目标，是什么样的人？”
灰衣青年男人停顿一下，随即突然加快语速，似乎突然变得有些焦急。
“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老年人？用这边的人的年龄来算，大约是多少岁的人？”
“是男的，”黑衣青年男人回答，“是个年轻人。从外表上看，如果按照这边的人的年龄来算，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灰衣青年男人略微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嘴角轻微地抽动一下，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楼梯间的门。
“他是富人，还是穷人？有没有可能是这边的强者？”
“他应该不是富人，更不会是强者，”黑衣青年男人继续回答，“在工作日的白天，他的出行轨迹基本都在这一片区域之内。他出行的交通方式，主要是地铁。他平时的日常消费，基本维持在这边的大多数普通人的常见消费水平。当他在这一带活动的时候，他的随身物品也很少，其中大概率没有昂贵的东西。尤其是他在工作的时候。”
“那就是说……从富裕程度上看，他最多只是普通人……如果他没有刻意地伪装或者隐藏身份的话……”
灰衣青年男人露出思考问题的表情，抬起几乎已经完全变成深灰色的手掌，用掌心按住冒出一整排大小一致的黑色斑点的额头。随后，他露出突然想到什么的表情，再次抬起头。
“他是否能够明显地注意到你？”
“能，”黑衣青年男人立即回答，“但是，他对我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惊奇，更没有欣喜。至少我没有直接从他的表情和神态上看出来。”
灰衣青年男人连续眨眼，脸上露出带有几分疑虑的表情，似乎没有预料到黑衣青年男人回答他的话。
“你还完全没有正式地接触他？”
“没有。”黑衣青年男人仍然回答得很迅速。
“嗯……”
灰衣青年男人低下头，向墙角的方向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摆放在墙角里的大垃圾桶。
“那么……你能不能直接探测到，他是否已经接触到力量？他是否已经能够掌握力量并且一定程度地使用力量？”
“这个……我现在还不好说。”
黑衣青年男人犹豫一下，同样把目光投向完全敞开口的大垃圾桶，似乎有点像是想要从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当中找出什么。
“但是，当他还没有直接用眼睛看到站在无人角落里的我的时候，他就能够只凭感觉注意到我。这是我能够确认他的直接依据。”
灰衣青年男人再次后退一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的后背倚靠到位于两段楼梯中间的墙壁表面，摆出一副和大多数在上班期间躲到楼梯间里来抽烟的人差不多的姿态。
“在他注意到你的那一刻，他有什么反应？”
“没有明显的反应，”黑衣青年男人当即回答，“至少在表面上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足以让周围的人都能注意到、都能感到反常的行为。”
“你有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来自于力量的气息？”灰衣青年男人立即追问。
“没有。”黑衣青年男人依旧回答得很快。
灰衣青年男人低着头，目光扫过阴沉沉的地板，注视被丢弃在垃圾桶边缘位置的几个早已不再冒出烟的烟头。
“那……照这么看，他可能已经掌握一定的力量……至少肯定已经注意到力量的存在……”
黑衣青年男人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原位。他的一只脚刚好踩在一个烟头上，把这个烟头完全踩扁。
“只不过，”灰衣青年男人重重地停顿一下，伸出右手，用右手做出一个从上到下挥舞的动作，像是要把某些东西打碎或者斩断，“从他的行为举止上面看，他对力量可能是排斥的，至少肯定是有戒备之心的。而且，他还很可能对力量感到恐惧，对我们也是一样。只不过，由于某些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的原因，他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也正在尽可能地不让他周围的任何人发现这一点。”
“那……我们应该对他怎么做？”
黑衣青年男人放慢语速，语气变得既带有几分犹豫、也带有几分疑问。
“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也很难立刻想出来。我记得，自从我们来到这边以来，我们大家都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目标。”
灰衣青年男人再次停顿一下，略微抬起头，注视黑衣青年男人的眼睛。一层浅灰色的薄膜开始从他的眼眶表面显现出来，先逐渐覆盖住他的瞳孔，再完全覆盖他的整个眼眶，让他看上去有些像是某些眼病患者，甚至有些像是盲人。
“但是，我至少可以确定，我们不能对他来硬的。而且，对待他，绝对不能只靠我们两个。他很可能不是好对付的，更不是好控制的。”
黑衣青年男人皱起眉头，嘴角开始连续抽动。悬挂在墙面上的灯刚好从他头顶斜上方发出光芒，照亮他的头顶和他身躯周围的一片空间，从而让他的面庞显得更加阴沉、更加与算得上比较明亮的灯光对比鲜明。
“你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他平时在这栋楼里工作的地点，对吗？”
灰衣青年男人抬起手臂，伸出手，指向楼梯间的门，再抬起脚，把一只脚的脚底压在自己身后的墙壁上。
“是的。他的工作地点，在十七楼。”黑衣男人重新加快语速。
“在十七楼？”灰衣青年男人重复一遍。
“对。”黑衣青年男人点头。
灰衣青年男人把目光投向悬挂在墙面中央位置的楼层号码牌，注视号码牌上面的数字8，抬起手掌，用指尖轻轻地抚摸自己的下巴。
“十七楼……十七楼……前两天，那两个家伙差点在十七楼惹出大麻烦……幸亏我们两个已经及时地和他们交换日常活动和搜索的范围……”
黑衣青年男人立刻露出带有几分不满的表情，却没有立刻说什么。他脸上的五官原本已经显得有些模糊，却在这一刻开始重新变得清晰，继而开始变得扭曲并显得有些更加失真。
“你现在能不能记得住他的长相和体型？能不能直接描述或者描绘出来？”灰衣青年男人突然瞪大双眼，整个人像是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一样。
“能。”黑衣青年男人坚决地点头。
“好！”
灰衣青年男人露出有些兴奋的表情，向斜前方挥舞手臂，做出一个向斜前方劈砍的动作。
“那么，你现在能不能确定他平日里的生活轨迹？”
“能。”黑衣青年男人再次用力点头。
“好！”
灰衣青年男人显得更加兴奋，却还是尽可能地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像是担心自己的话被任何一个刚好从楼梯间外面经过的人听到。
“那么，你现在能不能确定，他平日里工作的时候，身边有多少人？那些人大概都是什么人？又有多少能算得上是他的同伴？”
“他在工作上的同事不多，不超过十个人，”黑衣青年男人回答，“那些人应该全都只是这边的普通人，包括他的老板在内。我没发现他和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有高于普通工作同事的关系。”
“好！”
灰衣青年男人再次略微提高自己的音量，整个人显露出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黑衣青年男人再次抬起一只脚，踩住另外两个散落在地板上的烟头，用力碾压这两个看上去还算完整的烟头，把它们完全碾压得粉碎。他攥紧双拳，像是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强行克制某些几乎快要爆发的情绪。围绕他的手臂和腰部流转的灰色、黑色气流开始逐渐汇入他的双拳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