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道：
“杨兄勿怪，方才在济世堂听了伯母的病症后，我便猜测是气血两虚之症。现下看来果不其然，那便还有的医治！”
随即转头问道：“伯母前些年，是否有些月事不调？”
杨母虽明事理，却毕竟也是封建社会的女子，听闻一个年轻男子直言相询这等私密之事，不禁颇感尴尬，一时难以作答。
杨士奇劝道：“娘，孟子他老人家都说嫂溺援之以手，权也，更何况张兄是医者，咱们不可有丝毫隐瞒。”
杨母这才点了点头，道：“自从诞下士奇后，我便月事不调，而且那几日还倍感疼痛。”
张升道：“果然是气血两虚之症，我这便为伯母开药方。”
杨士奇迟疑道：“非是我信不过张兄，只是先前我们也曾按照此症医治过，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
张升问道：“敢问老夫人可曾用过乌鸡白凤丸、十全大补丸或是通经甘露丸？”
杨士奇连连摇头道：“十全大补汤倒是略知一二，可十全大补丸却不曾听过。
至于乌鸡白凤丸和通经甘露丸，在下孤陋寡闻，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张升心道：你不知道便对了，乌鸡白凤丸是顺治七年才研制出来的。
而十全大补丸和通经甘露丸，更是到了光绪年间，集合了无数名医的心学智慧，为备受妇科疾病困扰的慈禧太后所量身打造的。
想到这里，“张神医”厚着脸皮解释道：
“十全大补汤本是滋补身体的良药，只是对于女子而言，药性过于阳刚生猛。
而十全大补丸便是在其基础上酌情减量所配置，至于乌鸡白凤丸和通经甘露丸么……
便是在下自行配置的药方了。”
杨士奇大为感动，躬身道：“张兄竟不吝献出独门良药，杨士奇实是无以为报！”
张升伸手将其扶住，道：“杨兄不必如此多礼，你若要谢我，等到老夫人身体康健后也不迟。”
随后便从带来的药材中为杨母调配好了补药，又细心的交代好了煎制之法和用量，才道：
“这是五日的药量，用完后再来取便是，期间老夫人有何不适之感，杨兄都可随时来济世堂寻我。”
杨士奇称谢连连，杨母却担忧的问道：
“张神医的好意，我母子二人实是无以为报，只是您给老身开的这些药中不乏人参、鳖甲这样的名贵药材。
我儿囊中羞涩，怕是负担不起，张神医能否帮忙用些便宜的药材替换？”
听了这话，杨士奇顿时一怔，先前只想着救母亲，却未曾想过付不起昂贵的药钱。
他不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张升却已摆手道：“还请伯母日后千万不要再称呼什么神医，叫我张升就好。
而且您的诊费和药资，在来此之前，杨兄就已经先行付过了。”
杨士奇不解道：“张兄……”
张升笑着问道：“在济世堂时，杨兄便已答应闲暇时教我读书作为回报。
怎么，现下又嫌弃我这个在社学都声名不佳的学生，打算反悔了吗？”
杨士奇当然知道，张升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在母亲面前有交代，但若是坦然受之，又觉心中有愧。
可当他看到昏黄的烛火下，母亲憔悴的面庞时，便不再犹豫，拱手道：
“自然不敢言悔，但咱们有言在先，教书可以，但你我却要平辈论交，杨某绝不敢做张兄的老师。”
张升笑道：“一言为定！”
出了杨家后，闻着早春时节清凉的晚风，张升只觉心旷神怡，一扫胸中近两日的阴霾：
不仅有缘结识，而且帮助了自己尊敬甚至可以说是崇拜的人，又有谁会不觉得欢喜呢？
可惜好景不长，离开河漕西坊还没多远，一个既熟悉又让人厌恶的声音，便将张升拉回到了冰冷的现实：
“幸亏本少爷赶来得及时，要不然宋仁可就白跟你这一路了。
张升，你小子来这种腌臜之地作甚？难道你来给贩夫走卒之辈做小官么？”
一旁的宋仁附和道：“经少爷这么一说才发现，这小子看着明眸皓齿的，倒还真像是个娈童。”
娈童，是专指与男人发生关系的男童和少年。
“娈”字本意形容“美好”，部首为“女”，即“相貌美丽的女子”。
然而自南北朝开始，娈字与童搭配，意指被达官贵人当作女性玩弄的美少年，到了明朝又有人将其称为小官。
在恶奴们的哄笑声中，张升面不改色的问道：
“宋少爷寻我有事？”
一脸煞气的宋青云，从奢华宽敞的马车上跳下，指着自己印着五指山的左脸，语声冰冷的问道：
“看到了么？”
原来，今日非但没有拿到白色兰花皂的配方，反而因为宋青云的惹是生非又赔进去两百贯钞，气急败坏的宋力楠便将儿子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而从未在北平受过什么挫折的宋家大少爷，却稀里糊涂的吃了张升这个市井小民的亏，又怎会甘愿咽下这口气。
于是便命自己的书童宋仁尾随，当张升到了杨家时，接到报信的宋青云“及时”带人赶了来。
看到这个巴掌印，张升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但他也明白，黄掌柜或许可以在明面上相助，但私下里却不可能再有人保护。
而这种恶少不让他出了这口气，事情是绝不会轻易了结的，与其在自己和父兄，甚至是小妹在一起的时候遇险，倒不如独自承受。
于是张升坦然道：“宋少爷的伤，虽不能说是因张升而起，但终究是与我有关，宋少爷若是感到愤懑，便尽管打还回来吧。”
然而听了这番有理有据且不卑不亢的话后，宋青云却不以为意，而是冷笑着问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做了黄兴旺的狗，就成了北平城的一号人物？
本少爷所受的伤，你不会以为挨顿打，便可以抵消吧？”
张升皱眉道：“那你想要什么？白色兰花皂的配方？那已是我与玉面堂所共有，我既不能，也更加不敢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