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突然启动封锁力场,将陈末与艾汐困在废墟中。
他冷酷地宣告自己是“定义边境守望者”中的“清道夫”,任务是回收编辑器碎片并封印艾汐。
陈末难以置信地质问:“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
凌夜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不,我只是刚刚记起了我是谁。”
力场嗡鸣着合拢,像一道半透明的暗色玻璃,将内外隔绝成两个再不相通的世界。外部透入的光线被扭曲,染上一层不祥的幽蓝,映得废墟内部漂浮的尘埃都带上了金属的腥气。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凝胶。
陈末将艾汐猛地拉向身后,自己的脊背几乎要撞上那不断流淌着细微能量波纹的力场障壁。他看着几步之外的凌夜,那个曾无数次在生死边缘与他并肩,将后背毫不设防交给对方的战友。此刻,凌夜站得笔直,不再是平日里那副略带散漫的样子,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特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精密机械,不带一丝冗余的情感。
“你…说什么?”陈末的声音干涩,喉咙像是被废墟的灰尘堵住。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在刚才的冲击中出了问题,或者,这是一个恶劣到极致的玩笑。
凌夜的视线掠过陈末,落在他身后微微颤抖的艾汐身上,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个需要被处理的异常目标。“我是‘定义边境守望者’下属执行单位,‘清道夫’,”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每个字都像冰锥,凿在陈末的耳膜和心口,“任务目标:回收所有散落的‘编辑器’碎片,并永久封印‘混沌之母’的容器——艾汐。”
“容器……”艾汐喃喃自语,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抓紧了陈末的衣角。
陈末猛地向前踏了一步,鞋底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任务?清道夫?”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所以…从一开始?在第七区的突围?在暗影回廊里替我挡的那一下?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接近我们?为了…‘回收’?”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带着浓重的、无法置信的荒谬感。
凌夜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曾经在战火中映照出信任与坚定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两口枯井。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穿的窘迫,也没有执行任务的狂热,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然而,在陈末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不。”
这个否定词让陈末和艾汐都怔了一下。
“我只是…刚刚记起了我是谁。”凌夜继续说道,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回陈末脸上,那里面没有欺骗得逞的得意,反而…带着一种陈末无法理解的、沉重的疲惫,仿佛刚刚背负起一座无形的大山。
“记起……”艾汐像是抓住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精神控制?记忆覆盖?凌夜,你可以反抗它!”
凌夜缓缓摇头,动作精准而机械。“没有控制,只有苏醒。‘清道夫’是我的底层协议,维护边界定义,清除不可控变量,是我的核心指令。之前的我…处于休眠模式,认知受限,以便融入环境,进行观察评估。”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幽蓝色的光线从他指尖流淌而出,迅速在他面前勾勒出复杂的立体结构图——那是这片废墟,以及更远处他们来时的路径,每一个节点都标注着细微的数据流。“你们所经历的‘冒险’,获取碎片的每一个步骤,都在‘守望者’的观测与概率引导之下。碎片必须被集中,而容器,”他再次看向艾汐,“必须在碎片相对集中,且处于相对稳定状态时,进行封印,以确保‘混沌’的本质不会因过度刺激而提前失控逸散。”
一幅幅全息画面随着他的话语闪现:某次看似侥幸的逃脱,某个“偶然”发现的线索,一次敌人恰到好处的疏漏……那些曾经被归结为运气、勇气和智慧的时刻,此刻被冰冷的逻辑线条串联起来,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一条无形的锁链,早已缠绕在他们脖颈上,而执链者,竟是他们最信任的同伴。
陈末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四肢都有些发麻。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经历过背叛,但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将过去的一切彻底颠覆、碾碎。那些并肩作战流下的血与汗,那些在绝境中相互支撑的瞬间,难道都是程序预设好的演出?
“那么感情呢?”陈末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充满激烈的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被掏空后的沙哑,“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也都是假的?是计算好的?”他死死盯着凌夜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或伪装。
凌夜与他对视着,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力场的嗡鸣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终于,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某个瞬间,陈末似乎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情感互动是融入的必要组成部分,有助于降低目标的警惕性,提高任务效率。”他顿了顿,像是进行了一次微不可查的数据检索,才补充道,“从结果论,它们是真的。但从目的论,它们是工具。”
“工具……”陈末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品尝着某种剧毒的滋味。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废墟里回荡,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绝望。“好一个工具。”他猛地收住笑,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之前那片刻的动摇和痛苦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绝境中野兽般的凶悍。“那你最好确保你这‘工具’,今天能彻底把我们‘处理’干净。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身体已经微微下沉,能量开始在他体内汇聚,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噼啪声。艾汐也强压下恐惧,眼中闪过一丝银芒,周围散落的金属碎屑开始轻微震颤,漂浮起来。
凌夜对于这明显的敌意反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陈述:“抵抗概率评估:97.3%。无效。力场强度已锁定,外部隔绝。内部能量等级压制启动。”他抬手,掌心对着两人,更强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般倾泻而下,让陈末和艾汐刚刚提起的力量瞬间一滞,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
“封印程序初始化,”凌夜向前迈出一步,他的影子在幽蓝力场的背景下被拉得长长的,如同择人而噬的怪物,“目标:艾汐。清除阻碍:陈末。”
他不再是凌夜了。陈末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披着战友外皮的、执行绝对命令的机器。那些共同记忆中的笑容、怒吼、沉默的扶持,在此刻都被打上了“工具”的标签,显得无比讽刺和可悲。
然而,就在凌夜的能量即将触及艾汐的瞬间,陈末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凌夜那只抬起的手,在能量最凝聚的指尖部位,正在极其细微地、高频率地颤抖着。那不是力量催谷的震动,更像是一种…源自内部的、失控的痉挛。
而且,凌夜刚才说话时,有一个极其短暂的、不该存在的停顿。在说到“情感”这个词的时候。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掠过陈末几乎被愤怒和绝望充斥的脑海。
他记起了他是谁……
那么,在“记起”之前的那段时光,那个会笑会怒会为了救他而身负重伤的“凌夜”,难道就真的…没有丝毫真实的部分残留吗?
这个念头让陈末原本准备拼死一搏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他死死盯着凌夜那双非人的眼睛,试图穿透那层冰冷的外壳,找到一丝裂痕。
力场的幽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混乱却燃起一丝微弱希望的心绪。
凌夜的能量已经凝聚成形,化作数道闪烁着复杂符文的幽蓝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蓄势待发,直指艾汐。冰冷的杀机弥漫开来,几乎冻结了空气。
陈末深吸一口气,将那口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空气狠狠压入肺腑。他没有再看那些致命的锁链,而是依旧死死盯住凌夜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吼道:
“凌夜!看着我!”
“你告诉我——”
“那个在暗影回廊,用身体替我挡住能量冲击的人,是不是也只是‘工具’?!”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这封闭的幽蓝空间内轰然回荡。那声质问,不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更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