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鹤烛台里噼啪炸了个灯花,暖黄的光落在薛兮宁攥紧的袖口上。
她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石子落进深潭,一下一下撞得耳膜发疼。
卸甲的动作停在半空,玄铁铠甲坠在木椅上发出闷响。
他背对着她,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肩背投下大片阴影,将那道从北疆带回来的箭伤衬得格外清晰——三个月前军报里“主帅为护粮草队中箭”的字样突然窜进她脑子里,烫得她眼眶发酸。
“王爷。”她声音发颤,指尖捏着的珍珠硌得掌心生疼,“我...我没有身孕。”
这句话像块冰砣子砸进静室。
的背绷成一道生硬的线。
他缓缓转身,眉峰紧蹙如刀刻,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
薛兮宁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妆台,翡翠妆奁被撞得轻晃,珍珠匣子“咔嗒”一声开了条缝,几枚浑圆的珠子骨碌碌滚到她脚边——正是她这三个月来每日往匣子里添的,用来假装孕肚隆起的“证据”。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像浸了霜的铁,每个字都咬得极轻。
薛兮宁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玄玉坠子,那是她亲手用红绳重新编的,绳结还带着她的指甲印。“从...从二月初二开始。”她喉间发苦,“我让春柳去药堂讨了些养气的方子,每日用棉花裹着珍珠垫在腹间...”
“所以宁绍今日在偏厅说的‘侧妃有孕是假’,你早已知晓?”突然逼近,玄色蟒纹广袖扫过她手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慌忙摇头:“我不知他会说这些!
我只是...只是怕你...“怕你知道我是穿书而来的冒牌货,怕你发现我根本不是真心爱慕你,怕你像原书里那样厌恶我——后半句堵在喉咙里,被他灼人的体温烫得发疼。
静室里的炭盆烧得正旺,薛兮宁却觉得冷,冷得指尖发麻。
她望着紧抿的薄唇,忽然想起北疆雪地里他写的信,墨迹未干就被冻成冰碴子,信里只说“北疆的雪比京城大,阿宁要多穿些”。
“为什么骗我?”他的手指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是嫌我不够宠你?
是觉得王府的规矩太松?“
“不是!”薛兮宁急得眼眶发红,“我...我怕你因为原书里的剧情对我失望。”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原书的事她从未提过,如今说出来倒像个疯子。
的瞳孔骤缩,扣着她的手却突然松了。
他低头看她,月光漫过他眼尾的红痣,那抹红像要滴进她心里。“你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哑,“可你骗我,总是真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薛兮宁惊呼一声,环住他脖颈时触到后颈未愈的箭伤,粗糙的结痂擦过掌心。
他将她丢在软榻上,玄色大氅跟着落下来,将两人裹进一方昏暗的天地。
“!”她推着他胸口,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头顶。
他的呼吸烫得她耳垂发疼,唇舌像带着火,从额角一路碾到锁骨,每一寸都像是要在她身上刻下印记。
薛兮宁被吻得喘不过气,模糊间听见他闷在她颈间的声音:“阿宁,你知不知道...我在北疆中箭时,第一个念头是不能死,不能让你被那些老匹夫指婚给萧承魏。”
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打湿他肩颈的衣料。
原来他早知道萧承魏不怀好意,原来他在冰天雪地里拼杀时,心里想的是她。
等薛兮宁再醒来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
她动了动发酸的腰,发现身上盖着的玄色中衣,他半靠在床头,正借着晨光给她理乱发。
见她醒了,他指尖顿了顿,又继续梳着,像在哄一只受了惊的猫。
“你背上的伤...”她伸手碰了碰他肩后狰狞的疤痕,“北疆的箭伤?”
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肌肤传来,强而有力。“早好了。”他说,“倒是你,”他指腹擦过她眼尾的泪渍,“以后不许骗我。”
薛兮宁咬着唇点头,忽然想起他方才近乎惩罚的亲密,小声道:“你...你方才生气了?”
“气。”他低头吻她额头,“气你不信我,气你总把自己藏在壳里。”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被他捏红的印子,声音轻得像叹息,“可阿宁,我发过誓的,这辈子...永不生你的气。”
“那要是我犯了大错呢?”她歪头看他。
突然笑了,眼尾的红痣跟着颤了颤。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还留着昨日她挣扎时抓出的指甲印。“便是你刺我一刀,”他将她的手按得更紧些,“也不过如此罚你。”
窗外传来打更声,烛火在此时“啪”地灭了。
薛兮宁望着他隐在黑暗里的眉眼,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萧承魏”,想起前几日老王爷萧明德让人送了幅字到她院里,写的是“守心”二字。
“对了,”替她掖了掖被角,“父亲说你昨日在他那研墨时,把松烟墨当成了油烟墨,沾得满手黑。”他眼里浮起笑意,“今日若得空,再去陪陪他?”
薛兮宁望着他眼底未褪的青黑,忽然想起老王爷房里那方他亲手雕的端砚。
她点点头,指尖悄悄勾住他小指——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将交叠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