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萧景琰伸手扶她下车。他的手掌依旧缠着白布,血迹已经干涸。
“直接去天牢?”萧景琰问道。
谢昭昭点头,目光扫过宫墙角落。几个侍卫正按惯例换岗,但其中一人动作略显迟缓,在她看过去时立刻低下头。
天牢设在皇宫西侧,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血腥气。金腰牌眼线被铁链锁在墙上,嘴角带着血迹,衣衫破损。
萧景琰拔出匕首抵在那人咽喉处。“说,潜龙在工部安插了多少人?”
谢昭昭抬手制止。她俯身靠近囚犯,声音放得很轻。“潜龙许你什么官职?东宫能给你双倍。”
那人瞳孔骤缩,嘴唇微微颤动。他刚要开口,牢房外突然传来破空声。萧景琰挥剑挡飞三枚毒镖,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墙头一道黑影疾掠而过。萧景琰正要追出,谢昭昭按住他的手臂。
“不必追了。”
她弯腰拾起一枚毒镖,镖身上刻着北戎狼头标记。这标记与之前在码头截获的密函上的印记完全相同。
萧景琰检查了另外两枚毒镖。“都是淬了剧毒。”
被锁在墙上的眼线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你们……逃不过的……”
谢昭昭转身面对他。“看来你的主子并不信任你。”
眼线的笑容僵在脸上。
“若是信任,何必灭口?”谢昭昭将毒镖放在他眼前,“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继续效忠一个要杀你的人,或者与我合作。”
眼线低下头,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萧景琰靠近谢昭昭低声道:“此人是死士,策反恐怕不易。”
谢昭昭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落在眼线微微发抖的手指上。死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怕死。
“告诉我潜龙在工部的下一个目标,我保你家人平安。”
眼线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金腰牌不是普通死士能有的。”谢昭昭语气平静,“你出身不凡,家族尚在,我说得可对?”
眼线咬紧牙关,额角渗出冷汗。
这时崔婉儿匆匆走进天牢,手中捧着一卷文书。“工部侍郎赵诚招了,他承认见过这枚金腰牌。”
谢昭昭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赵诚还说了什么?”
“他说金腰牌持有者可以直接调动工部库存兵器,不必经过侍郎批准。”
萧景琰皱眉。“一个眼线能有这么大权力?”
谢昭昭将文书递还给崔婉儿。“看来我们抓到的不是普通眼线。”
她重新审视被锁在墙上的人。虽然衣衫破烂,但他手指干净,指甲修剪整齐,这绝不是底层死士该有的样子。
“你是潜龙在工部的联络人。”谢昭昭得出结论,“负责协调各方行动。”
眼线闭上眼,拒绝回应。
萧景琰的剑尖挑起对方的下巴。“联络人应该知道不少秘密。”
“杀了我吧。”眼线哑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谢昭昭示意萧景琰收剑。“带他去东宫地牢,好生看管。”
两名侍卫上前解开铁链,将人押出牢房。经过谢昭昭身边时,眼线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小心身边人。”
萧景琰立刻上前,但眼线已经闭上嘴,任由侍卫押走。
崔婉儿不安地看向谢昭昭。“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昭昭没有回答,她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枚暗器。这不是刚才的毒镖,而是一枚小巧的飞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天牢里还有别人。”她将飞针递给萧景琰。
萧景琰检查飞针。“是江湖上常用的暗器,淬了迷药而非致命毒药。”
“看来有人想活捉他。”谢昭昭环顾天牢,“或者是想救他。”
他们走出天牢时,夕阳已经西沉。谢昭昭吩咐加强东宫守卫,特别是地牢附近。
回到东宫书房,谢昭昭展开工部地图。萧景琰站在她身侧,手指点在一处标记上。
“如果潜龙要救走联络人,最可能从这里突破。”
谢昭昭摇头。“他们不会救人,只会灭口。”
崔婉儿端来茶点。“赵诚要求见您,说是有重要情报。”
“让他等着。”谢昭昭头也不抬,“先晾他几个时辰。”
萧景琰在地图上画出几个圆圈。“这些是工部最重要的库房,需要加派人手。”
“不必。”谢昭昭放下笔,“让他们来。”
崔婉儿不解。“太子妃的意思是?”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引蛇出洞。”谢昭昭看向萧景琰,“你说呢?”
萧景琰沉吟片刻。“太冒险了。”
“乱世之中,不冒险就是最大的冒险。”
夜幕降临,谢昭昭独自在书房批阅奏折。烛火摇曳,映得她侧脸轮廓分明。萧景琰推门进来,手中端着药碗。
“该换药了。”他在谢昭昭对面坐下。
谢昭昭放下笔,帮他解开染血的白布。伤口比想象中深,边缘已经发炎。
“你该好好养伤。”
萧景琰任由她清理伤口。“小伤而已。”
谢昭昭动作轻柔地上药。“今日在天牢,你为何犹豫?”
萧景琰抬眼。“何时?”
“毒镖射来时,你本可以追出去,却停了下来。”
萧景琰沉默片刻。“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不止这个原因。”谢昭昭缠上新纱布,“你认出了那个黑影。”
萧景琰收回手。“是潜龙身边的暗卫,我与他交过手。”
“在何处?”
“北戎边境。”萧景琰系好衣带,“三个月前,我奉命调查边境军械走私案,与他遭遇。”
谢昭昭注视着他。“你从未提过此事。”
“当时不确定他的身份。”萧景琰起身,“现在可以确定了。”
窗外传来一声鸟鸣,萧景琰瞬间警觉。谢昭昭摇头,示意他不必紧张。
“是崔婉儿安排的暗号,表示一切正常。”
萧景琰重新坐下。“你连她也瞒着?”
“不是隐瞒,是必要。”谢昭昭继续批阅奏折,“知道的人越少,计划越安全。”
深夜时分,谢昭昭终于放下笔。她吹熄烛火,却没有离开书房。月光从窗棂洒入,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门外传来细微响动,萧景琰立刻握紧剑柄。谢昭昭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响动持续片刻,然后远去。
“是试探。”谢昭昭低语。
萧景琰松开剑柄。“他们等不及了。”
“正好。”谢昭昭起身,“我们也该行动了。”
她推开书房暗门,里面是一条通往地牢的密道。萧景琰紧随其后,剑始终握在手中。
地牢深处,金腰牌眼线被单独关押。见到谢昭昭,他露出讥讽的笑容。
“来送我上路?”
谢昭昭在牢房外站定。“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不必了。”眼线闭上眼,“我什么都不会说。”
谢昭昭示意守卫打开牢门。她走进去,站在对方面前。
“你姓楚,名怀远,出身陇西楚氏。三年前家族获罪,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
眼线猛地睁眼。“你……”
“我可以赦免你的家族,恢复楚氏名誉。”
楚怀远双手微微发抖。“条件是什么?”
“告诉我潜龙在工部的完整计划。”
楚怀远低下头,良久不语。地牢里只听得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们在工部地下修建密道,直通皇宫。”他终于开口,“三日后子时,潜龙会亲自带队突袭东宫。”
谢昭昭神色不变。“密道入口在何处?”
“工部库房,甲字柒号架后面。”
谢昭昭转身走出牢房。“明日我会派人去陇西。”
楚怀远叫住她。“等等!你……你真能救出我妹妹?”
谢昭昭回头看他一眼。“我从不食言。”
回到地面,萧景琰立即下令加强工部守卫。谢昭昭却阻止了他。
“让他们以为我们中计了。”
崔婉儿匆匆赶来,脸色苍白。“赵诚死了,在囚室里自尽。”
谢昭昭与萧景琰对视一眼。“带我去看。”
赵诚的囚室在天牢另一侧。他吊死在铁窗上,脚下倒着一把椅子。表面看是自尽,但谢昭昭注意到他指甲缝里的皮屑。
“他杀。”萧景琰检查尸体,“脖子上的勒痕不对。”
谢昭昭环顾囚室,在墙角发现一枚金腰牌碎片。与楚怀那枚完全相同。
“灭口。”她收起碎片,“潜龙知道楚怀远叛变了。”
萧景琰握紧剑柄。“地牢不安全了。”
“正好将计就计。”谢昭昭走出囚室,“传令下去,三日后我要在工部库房清点兵器,东宫精锐全部随行。”
崔婉儿倒吸一口气。“那不是自投罗网?”
谢昭昭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是谁的罗网,还未可知。”
萧景琰站在她身侧,受伤的手轻轻按在剑柄上。晨光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