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巧克力糖纸
七岁的汪小宝天真烂漫,根本不把学习当回事,他会粗心算错分,会因为闹脾气就不去考试,外公外婆会责怪他任性,但是外公外婆到最后给他的也只是怀抱,不是体罚。
而舅舅家的德国男孩站在水晶吊灯下,在豪门家宴的璀璨灯光里显得更加耀眼,袖章的三道杠简直是种荒诞。
金发碧眼,外国混血,来中国不足一年,竟然混到了三道杠…
薄玉很气愤,对弟弟薄铖当面讽刺:“为了这么一点孩子的虚荣心,就要去买通学校贿赂老师,你可真够没品的。”
又说:“真是戏子多心眼,事事要彰显,一个臂章,学校里头哄孩子的玩意儿,还带到这等场合,有够搞笑。”
舅舅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走了,但是妈妈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在楼梯上看着,觉得心虚害怕。
其实……他认真一点,或者不那么任性,他也可以有三条杠的肩章的,如果妈妈和他说妈妈在乎这个肩章,他也会去争取的!
但是,现在他才知道那个“三条杠”是什么……
那个漂亮的新表哥不再是好人了,在他心里变成了坏人,害他日子不好过的坏人!
“不下去吗?”
还是小小少年的薄冷翠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面无表情地说话,像尊冰雕的天使像。
他避开薄冷翠,像是半分都不愿意被碰到,他要与这个原本在心里拉近关系的表哥决裂,他感觉被背叛。
他不再对他有好感,不会好好看这个洋鬼子小孩了!
于是薄冷翠很奇怪自己好不容易争来的打算用来讨好新表弟的“三条杠”为什么没给自己换来一些交流的契机,反而换来几次三番的宴会上表弟的仇视目光?
“他非要戴这个来,又招人讨厌了?”莉莉白挽着丈夫的手,“你就不该随他心意,薄玉毕竟是冷翠长辈。”
“没关系…”
薄铖还没说完就看见两个孩子的眼神官司。
外公自然也看到了。
"去跟表哥学数学。"外公揉着汪薄软塌塌的头发,"你就是粗心又犯懒,但也是我们惯的…"
薄玉很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爸,小宝只是年纪小..."
"明天开始,每天下午去薄铖家补课。"外公的龙头拐杖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冷翠既然能考年级第一,那帮帮小宝有什么不行的。"
回程的劳斯莱斯里,薄玉的香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汪薄缩在真皮座椅角落,听见母亲把手机砸在车载冰箱上的闷响。
那时候他已经被母亲要回去了,因为外公始终不愿意给他改姓为薄,母亲以要回孩子的方式重申自己的主体性,身为祖辈再疼爱孙辈,也没有母亲对孩子的权力大。
薄玉以这样对等的母权“汪薄是我的儿子,你们没有权力决定他住哪里”回应父母对于她的拒绝。
是在报复,也是在示威。
薄景对此叹气,叹气的含义自然好几重,可薄玉只会越来越起劲。
她反抗父亲的不公平,不为她的孩子赋予薄家人应该有的继承份额,但是她的反抗最终成了对自己亲生儿子的精神虐待。
“你向着你外公,你外公又对你好到哪里去?一个假洋鬼子杂 种都姓了薄,你还没有!”
“你还敢和你外公亲近?你有没有廉耻?你这个笨蛋,傻子,你是白痴吗!”
次日午后,薄玉的司机把汪薄扔在薄铖别墅门口就扬长而去。
汪薄藏住胳膊上的掐痕,白衬衫衬得人很乖。
莉莉白阿姨的笑容比画报上的德国模特还漂亮,但汪薄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装作不情愿被强迫的样子,以此证明自己并未背叛母亲,也未曾不知廉耻讨好敌人。
他甚至努力憎恨这对闯入薄家,进入薄家宗谱的假洋鬼子,都是他们!害得自己被母亲要回去了,日子再也不像从前了!
还有舅舅,舅舅也是讨厌的!妈妈说了都是因为舅舅,妈妈才没能完全继承公司……
“小宝来了,换拖鞋上楼吧,你表哥在楼上。”
他还想着要给假洋鬼子下马威,说这双鞋是外公给他买的呢。
但薄冷翠已经在楼梯转角处看着他。
书房门关上的声音让汪薄抖了一下。薄冷翠坐在橡木书桌后,面前摊着本《小学生必背古诗词》。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浅金色的睫毛上,窗外的玉兰花影投在他校服上。汪薄突然想起“燕草如碧丝”。
然后想到这句诗是在外公书房的《太白诗》里看到的。
“你在想什么?”
假洋鬼子表哥的语气生硬又冰冷,让他一惊,脱口而出:“燕草如碧丝。”
假洋鬼子的语气更冷更硬了,皱了眉:“专心看数学。”
汪薄低头,说不上讨厌还是烦,闷闷地“哦”。
"抄完公式做对题目才能吃点心。"薄冷翠推来钢笔,身上有股冷冽的雪松味,像冬天早晨的松树林。
汪薄的圆珠笔在"二元方程"的应用题上洇开第三团墨。他偷瞄书桌对面的薄冷翠,后者正在写什么德文作业,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当肚子第五次咕噜叫时,汪薄忍不住抽了下鼻子。
"写完了?"薄冷翠头也不抬。
汪薄盯着自己鬼画符般的字迹,突然把作业本推过去:"我、我写不好..."
他本以为会挨骂,就像薄玉发现他考砸时那样。但薄冷翠只是放下钢笔,绕到他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汗湿的小拳头,带着他在纸上重新写下二元公式。那手的温度让他想起冬天的炉火。
"手腕用力。"薄冷翠的呼吸扫过他耳尖,"不是手指。"
当最后一题终于写完,暮色已经染红窗棂。薄冷翠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慕尼黑歌剧院的图案。
"这不是写出来了吗?"他说这话时嘴角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缝。
汪薄攥着巧克力坐进回家轿车时,嘴角还粘着可可粉。薄玉今天亲自来接他,玫瑰粉的香奈儿套装像从时尚杂志直接剪下来的。她弯腰给莉莉白行了个标准的法式贴面礼,红唇吐出的话比蜜还甜:"嫂子教育得真好,冷翠真是个小先生呢~"
车门关上的瞬间,汪薄看见母亲脸上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她的粉底在嘴角裂开细纹,美甲掐进真皮座椅。
"向野种低头很光荣?"薄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吓得汪薄打翻了书包。德语巧克力滚到车垫上,被她高跟鞋碾成泥,"你外公老糊涂了!薄铖算什么东西?他儿子也配教你?"
汪薄的眼泪砸在数学作业本上,姓名一栏的“薄”字被晕成黑太阳。薄玉甩来一叠新作业纸:"今晚写不完暑假作业别想睡觉!不许哭!要不是你考不过那个洋鬼子....."
那天晚上大厅的灯亮的刺眼,汪薄跪坐在黄花梨木茶几前,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断断续续的线,手指因为疲劳过度已经弯曲不能伸直。
薄玉的香水味从二楼飘下来,混合着几声歇斯底里与哭咽:"爸,您不能这样...小宝才是嫡孙!那个杂种,薄铖那个逆子"
汪薄向上面张望,心想着妈妈哭了,妈妈终究还是为了他着想,才这样的吧。
因为……外公重男轻女,外公给舅舅钱,不给妈妈?
那他,该讨厌外公吗?
是外公骗他对吗?
外公其实对他不好,是吗?
凌晨三点,汪薄的小拇指被墨水染成蓝色。他困得脑袋直点,却想起薄冷翠握着他手写字的温度。
还有结束补课后,表哥装作不在意,却看英汉词典都看倒了。这个回忆让他突然笑起来,在罚写本边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鸟。
然后,他又在小鸟身上花了围栏,变成刚好容身的笼子。
次日清晨,薄玉踩着晨露的湿气下楼时,汪薄已经趴在作业堆里睡着了。
作业本里夹着张巧克力包装纸。薄玉翻遍所有作业本,没找到汪薄的错处,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指责汪薄的态度:“你到底为什么吃里扒外!”
“你为什么要去薄铖家,你为什么要去丢人现眼,被人教你不羞耻吗?你怎么还有脸睡!”
"没出息的东西!"薄玉把汪薄踹醒,她价值连城的翡翠耳坠在汪薄模糊视线里晃出绿莹莹的雾,"今晚继续罚写!"
二十多岁的汪薄打开自己喜欢看的精装版狗血小说,发现在某一页里夹着糖纸。
包装纸还是如新,上面歌剧院的图案清晰典雅。
然后……
他打开某多多开始拍照搜索。
在一边候着的小赵:“……”
汪少这么接地气吗?
不会还有某鱼的软件吧?
“你是不是把我卖了?”汪薄忽然看向他。
小赵于是把薄冷翠卖了,“汪少,薄少只是关心您……所以。”
汪薄从书本上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哼了一声继续看小说。
好像也并不在意?
小赵不愧是能做特助的人,立马殷勤问:“汪少,要不让薄少给您再带点书来?他正好在外面呢。”
汪薄语气漫不经心,“你让他把这个买好,我就让他帮我拿书。”
说着看向顺手放在床边桌的巧克力糖纸。
小赵领旨下去了,觉得事情在好转,世界在转晴,他说不定又要升职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