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伸手,想要从她手中拿过那件寝衣,却被萧雪霁躲开了。
“你不想说?”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固执。
“谢烬,我不是三岁的孩子。”
“我忘了过去,不代表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你们为我编织的谎言里。”
“我每日醒来,面对你眼中的深情与痛苦;面对顾清辞的欲言又止;面对满朝文武的敬畏与憎恶……”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悬在半空的傀儡,连脚下的地,都不是真实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我肩上的这道疤,你心口的焚情毒,还有这五年的空白,总要有一个理由。”
“我想知道这个理由。”
她抬起眼,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退缩。
“哪怕这个理由,会让我痛不欲生。”
谢烬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避。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萧雪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你的失忆症,与当年的心疾有关。”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
“顾清辞说,若想根治,除去日常调养,还需一味极其罕见的药引。”
萧雪霁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那味药引,名为朱砂泪。”
“只生长在西域极西之地的火山雪莲之上,百年一滴,状若血泪。”
“我明日,便动身前往西域。”
他避开了她最核心的问题,却给了她一个行动的答案。
他要去为她寻药,去那个遥远而又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
萧雪霁的心,猛地一缩。
“西域路途遥远,凶险异常,你如今的身份……”
“无妨!”谢烬打断她。
“暗影卫早已将路线与情报探查清楚。”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去邻居家串个门那么简单。
可萧雪霁知道,绝不可能如此。
他是北靖摄政王,踏入西域,无异于将自己置于险境。
更何况,北靖皇叔的势力,与西域纠缠不清。
他此去,必然是步步杀机。
是为了她,为了她这该死的,空白的记忆。
一股强烈的情绪,冲上了她的心头。
是愧疚,是不忍,更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不想让他独自冒险的冲动。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
从踏入大晏皇宫开始,他所有的疯狂与偏执,所有的隐忍与克制,都只为她一人。
而她,却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被他护在羽翼之下,什么都做不了。
不!她不该是这样的。
即便是忘了过去,她的骨子里,也依然是那个骄傲的大晏长公主,萧雪霁。
“谢烬。”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
谢烬看向她,只见她缓缓站直了身体,肩上的伤口似乎都不再疼痛。
她将那件未完成的寝衣,小心翼翼的重新叠好,放回了箱子里。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萧雪霁抬起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指尖依旧冰凉。
在触碰到谢烬的瞬间,他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一些。
这是她失忆以来,第一次主动的触碰他。
他听到她用一种近乎请求,又带着决然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带我一起去。”
谢烬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行。”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强硬。
“那里太危险。”
“危险?”萧雪霁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像冬日里乍然绽放的寒梅,清冷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难道留在大晏,就安全吗?”
“谢烬,你我都清楚,我是所有阴谋的中心。”
“我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你的软肋,成为别人攻击你的靶子。”
“你前脚刚走,后脚,这宫里就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她的话,字字诛心,句句在理,谢烬无法反驳。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萧雪霁打断他。
“有顾清辞在,不会有大碍,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的记忆,我要自己找回来。”
“而不是躲在你的身后,等着你把一切都替我安排好。”
那一刻,谢烬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感觉,那是属于萧霜华的骄傲与坚韧。
即便记忆被封存,她的灵魂也从未屈服。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她。
他从来,都拒绝不了她。
许久,他终于败下阵来,发出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叹息。
“好。”
只一个字,却重若千斤。
他抬起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玄铁令牌,放到了她的手心。
令牌入手冰凉,上面雕刻着一只浴火的凤凰,栩栩如生。
“这是……”
“暗影卫的总指挥权。”
谢烬看着她,眼眸深沉。
“从现在起,他们只听你一人的号令。”
“无论是在大晏,还是在西域。”
“有他们在,我能放心些。”
他将自己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毫无保留的交到了她的手上。
萧雪霁握着那块沉甸甸的令牌,只觉得心口滚烫。
第二日,天还未亮。
两匹快马,悄无声息的出了皇城。
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只有一男一女,一身劲装,轻装简行。
晨风吹起萧雪霁的鬓发,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墙。
身旁的谢烬,勒住马缰,与她并肩。
“后悔了?”他问。
萧雪霁摇了摇头,转回头,看向前方未知的路。
她的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清明。
“不,走吧!”
她轻轻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向前奔去。
谢烬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催马跟上,风在耳边呼啸,前路漫漫。
这一刻,他们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他们也是这样,并肩策马,快意江湖。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要去寻回的是那段遗失的,刻骨铭心的时光。
进入西域地界,景致便豁然不同。
黄沙漫漫,一望无际,天空像是被洗过一般,蓝得纯粹。
烈日当头,空气中都带着灼人的热浪。
萧雪霁和谢烬弃了马,换上了两匹耐力极佳的骆驼。
扮作寻常的行商,混在商队中,向着西域腹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