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的那道身影动了。
不是试探，不是逼近，而是直接从高处跃下。仿佛一头自天穹俯冲的猛禽，撕裂了凝滞的空气。风被撕开的声音像刀刮过石头，尖锐刺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震颤。那人落地时双膝微曲，脚掌砸在岩地上，轰然一声闷响，地面竟裂出几道蛛网状的细纹，碎石飞溅。
陈烬瞳孔一缩。
这力量不对劲。前面那些斥候最多能在沙地上留下浅坑，哪有这般威势？他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在对方落地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退！”他低喝一声，一把拽住阿荼肩膀往后拉，同时侧身横移，将灰挡在身后。三人刚站稳，尘土尚未落定，那人已经冲到眼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一掌拍来，空气像是炸了锅，气浪如锤，狠狠砸在胸口。陈烬只觉五脏六腑都是一震，整个人被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岩壁，喉头一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咬牙咽下，指节死死抠进石缝，才没让自己滑跪下去。
阿荼和灰也没能幸免。阿荼被气浪掀翻在地，手掌撑地时火苗刚窜起就被压灭；灰更是直接滚出数尺，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那人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手指缓缓屈起，指甲泛着金属般的青灰色，像是淬过寒铁的利刃。他抬头看了眼陈烬，嘴角扯了一下，声音低哑而冷：“就这点本事，也敢在影脊狼的地盘上放火？”
陈烬抹了把嘴角，手背上沾了血。左臂的旧伤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片暗红。他没吭声，眼睛却死死盯着对方眉心——那里有道骨纹，呈蛇形盘绕，正一闪一闪，像心跳。
三闪一次。
刚才那一击前，也是闪了三下。
他喘了口气，慢慢把药囊往腰带上别紧。现在不能乱动，对方速度太快，硬拼不行，只能等机会。他闭上眼，借着死亡重生系统带来的记忆强化，将过去二十四小时的画面快速回溯。每一次战斗的细节、对手发力前的征兆、气息流动的节奏……全都清晰如刻。
他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唯一机会，就是精准捕捉那一瞬的破绽。
阿荼撑着地面站起来，右手掌心通红，蓝焰刚燃起来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压了下去。她咬牙，又试了一次，火焰刚冒头又熄了，仿佛被某种更高阶的力量镇压。
“灵火被压制了。”她低声说，声音里透着不甘，“有人布了禁火阵，或者……他的妖力本身就克制火焰。”
灰靠在石头边，脸色发白。他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但他还是伸手抓了块石头握在手里，指节发白，指甲掐进掌心。他是狼族后裔，虽未觉醒血脉，但骨子里的野性还在。哪怕断腿，也不会在敌人面前低头。
敌人再次出手。
这次是直奔陈烬。速度快得看不清动作，利爪划破空气，带出一道黑雾，仿佛连光线都被撕裂。陈烬本能地抬手挡，旧伤被擦到，疼得整条胳膊发麻，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可就在爪子落下的瞬间，他闭上了眼。
脑海里过的是那三道闪烁的骨纹——第一次微亮，第二次稍强，第三次最亮，才是真正的攻击起点！
就是现在！
他猛地睁眼，丹田一股热流冲上来，顺着经脉涌向前胸。他没时间思考，凭着本能把手往前一推。
一层半透明的气障在他身前浮现，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
“砰！”
利爪砸在上面，气障剧烈震动，波纹荡开，像水面被重锤击中。但没破。
陈烬呼吸一滞，喉咙发甜，差点吐出来。这招耗太大了，撑不了第二次。他感觉经脉隐隐作痛，像是被灼烧过一般。
对面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层薄薄的屏障。
“有意思。”他冷笑，声音里多了几分玩味，“炼丹的还会用灵气护体？倒是少见。”
陈烬没理他，心里却松了口气。灵息护界，成了。这是他昨夜研究古籍时偶然发现的秘术，需以自身精气为引，短暂凝聚出防御屏障。本以为只是理论，没想到真能用出来。
他悄悄活动左手，把药囊里的震脉粉捏在指尖。这玩意儿一遇风就爆，之前用来干扰视线最合适。粉末藏在指缝间，只等时机。
敌人又动了。
这次是连击。双爪化成残影，一下接一下砸在护盾上。每一次撞击都让陈烬体内震荡，气血翻涌，脚底在地上拖出两道深痕。护盾开始出现裂纹，像玻璃即将碎裂。
阿荼看出不对，猛地一锤砸向地面。铁锤嵌入岩层，嗡鸣声起，蓝焰顺着裂缝窜出，如毒蛇蜿蜒，绕到敌人侧面，逼得他收手后撤半步。
就是这一瞬。
陈烬甩手把震脉粉撒出去。粉末刚离手就轰然爆燃，红光夹着冲击波炸开，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焦木的气息。
敌人抬臂格挡，动作慢了半拍。
灰抓住机会，张口吼出一声低鸣。声音不大，却是狼族特有的战吼，专攻神识，能扰乱对手心神。那人眉头一皱，动作迟了一瞬。
陈烬不等他恢复，立刻前冲。控魂丹的残粉还沾在指尖，他隔空点向对方膝窝。毒素没能入魂，但顺着经络钻进去一点，让那人右腿微微一僵。
机会！
陈烬腾身跃起，肘击狠狠撞在对方胸口。一声闷响，那人踉跄后退三步，嘴角溢出黑血，腥臭扑鼻。
“你找死！”他怒吼，双爪抬起，周身妖气暴涨，皮肤下隐隐有黑线蔓延，如同活物般游走，竟是要自爆妖核。
陈烬心头一紧。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旦引爆，方圆十丈内皆成废墟。
他迅速摸出药囊里最后一枚封脉钉——这是前几天用阿荼剩下的材料做的，专门用来封锁经脉。他抬手掷出，力道精准，钉子直插对方肩井穴。
“嗤！”
钉子入肉，妖气骤停。那人瞪大眼，想运功却发现妖力卡在胸口上不去，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
阿荼趁机冲上，手中铁锤甩出一条火链，抽向对方面门。那人偏头躲过，但脸颊被擦到，皮肉焦黑，发出滋滋声响。
灰也不含糊，忍着伤扑上去咬住对方小腿。那人怒极，抬腿猛踹，灰被踢飞出去，撞在石头上半天没动。
可就这么一耽搁，三人已经形成合围。
敌人知道打不过了。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颗烟雾弹扔在地上，黑雾瞬间弥漫，浓得化不开，连神识都无法穿透。
等雾散开，人已经没了影。
陈烬没追。他蹲下身，盯着地上残留的脚印和几点黑血。脚印歪斜，血滴断续，说明对方受了伤，走不远。
“他跑不了多快。”他说，声音低沉而冷静。
阿荼走过来，默默把工具从左到右摆成一条直线。她手掌还在抖，但眼神很稳。这是她的习惯——每次战斗后，她都会整理工具，仿佛这样就能把混乱的世界重新归位。
灰挣扎着站起来，腿上有齿痕，走路一瘸一拐。他没说话，只是走到陈烬身边，抬头看着石林深处。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岩石，仿佛能看见更远的地方。
雾气从山谷那边飘过来，越来越浓，像一层灰白色的纱幔，缓缓覆盖大地。
陈烬站起身，活动了下左臂。伤口还在流血，但他顾不上。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镜，镜面斑驳，边缘刻着古老的符文。这是他们进入这片禁地前，老药师塞给他的——“若见银鳞带血，切勿触碰，速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镜，镜面忽然泛起一丝微光，映出前方石缝中的一角——
一片银灰色鳞片，静静躺在岩石上。
他心头一跳。
走上前，拾起鳞片。入手冰凉，边缘带着暗红，像是沾过血又被擦掉。他指尖轻抚，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震动——不是来自鳞片本身，而是某种残留的波动。
有人碰过它，就在几分钟前。
而且，这波动……和影脊狼的气息不同。
更古老，更沉。
“这不是普通的追杀。”陈烬低声说，“他们是冲着这个来的。”
阿荼神色一凛：“你是说，有人在利用我们引出它？”
灰抬头望向石林深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风突然停了。
四周寂静得可怕。
陈烬将鳞片收进药囊，绑紧。他看向两人，声音坚定：“不管是谁在背后操纵，我们都不能停下。既然他们想让我们进石林……那就进去。”
三人迈步踏入石林。岩石间的缝隙越来越窄，地面湿滑，脚印一直延伸向前。
雾气中，隐约传来某种低语，像是风穿过骨缝，又像是谁在轻声呼唤名字。
但他们没有回头。
因为身后，已无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