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冬，江南雪落无声。沈砚与阿留辗转至秦淮河埠，赁一破败书塾，改名"沈留山"，以授童子句读为生。雪夜里，他伏案整理最后残稿，手指因寒疮而流血，却仍执笔不休。阿留已长成亭亭少女，灯下问："写完这部书，我们就能抬头做人么？"沈砚微笑，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乌篷船顶的一弯冷月："做人先立根，无根则漂泊；有根，纵使残缺，也能顶天。"
书写至末页，他咬破指尖，按下朱印似的指模，落款——"无根者沈砚"。当夜，他把书稿装入油布囊，交予阿留："若我明日未归，你便乘舟入赣，将书藏于白鹿洞书院。天下可无我，不可无此一笔。"阿留含泪应诺。
五更鼓响，沈砚披衣出门，欲往城内赎买药石。行至石桥，忽闻铁蹄踏碎河冰，火把照雪，亮如白昼。一队清兵簇拥着一位降清旧宦，拦在桥中央。那人掀开貂裘，露出半幅残缺的飞鱼服，冲沈砚阴阴一笑："沈督主，别来无恙？咱家奉江宁将军令，请先生去教满州子弟读书写字。"
沈砚抬眼，漫天雪落入眸底，冰凉而寂静。他缓缓抚过右手缺失的两指——那是去年为拒清廷征召，亲手斩断的。"若我不去呢？"清兵拔刀，雪光与铁光交映，寒芒逼人。旧宦叹息，似真似假："先生无根，却想立根；奴才无根，只能做刀。刀下，立得住么？"
沈砚不语，袖中滑落一柄小小铜钩——那是当年赐死魏忠贤的遗物，多年未曾离身。钩尖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弯月，像给大地写下最后的注脚。风骤起，吹得桥畔破旧灯笼剧烈摇晃，灯影与刀影交织成一片动荡的暗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