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映在水面,像无数金蛇乱舞。沈砚猛地把桨一划,乌篷船斜刺里窜向支流。岸上马队却不散,竟分兵两路,一路沿岸疾追,一路解缆登舟,显然早有准备。阿留脸色惨白,却咬牙撑开另一支桨,两桨合力,船如断线纸鸢,在漆黑水面上跌跌撞撞。
风忽然大了,卷起船头灯笼残灰,扑向沈砚眉眼。他眯眼,却瞥见前方水雾深处,隐有第二艘乌篷船横亘河心,船头站着一人——披貂裘,提风灯,半张脸藏在毛领里,只露出一只鹰钩鼻。那人抬手,将风灯举高,灯光斜斜照出袖口一道暗金绣纹——飞鱼!
沈砚心头一沉:锦衣卫!不,如今该称“銮仪卫”了,可那飞鱼纹仍是旧制,像是故意留下的记号。对方朗声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像锈铁刮铜:“沈先生,我家主人愿以黄金三百两,换你一部《残阳录》原稿。”
“原稿已焚。”沈砚冷冷答,右手却悄悄摸向腰间铜钩。
“无妨。”那人笑,露出一颗银牙,“先生记得内容,再写一遍便是。”话音未落,他手一挥,身后两名汉子张弓搭箭,箭尖燃着火油,对准乌篷船篷顶。
阿留低呼:“先生,篷顶是干草!”沈砚却忽地抬手,把铜钩往船舷一敲,“当”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他借着火星,看清了船侧——那里,不知何时被泼了一层黑油,火光一照,亮得刺眼。原来,对方并非要活捉,而是要逼他停船,再一把火连人带书烧成灰。
“跳!”沈砚低喝一声,一把揽住阿留腰肢,两人同时翻身落水。冰冷河水瞬间灌入衣襟,像无数钢针扎进肌肤。沈砚却顾不得疼,拽着阿留潜入船底。漆黑水下,他摸到一块岩石,猛地一蹬,两人身子如离弦之箭,斜刺里窜出两丈远。
几乎同时,头顶“轰”一声,火光炸开,乌篷船化作一团烈焰,照得河面一片赤红。沈砚屏住呼吸,拉着阿留沿河床潜行,直到肺叶似要炸裂,才猛地探头出水面。
岸边,追兵被火光照得兴奋,纷纷呐喊:“沈无根已焚!”却无人注意,下游十丈外,两道黑影正被暗流卷向芦苇深处。沈砚抓住一根漂浮的断桨,把阿留推上去,自己反身潜入水中,像一条无声的鱼,游向那具浮尸。
玉玦仍在,被水泡得愈发苍白,像一弯冷月。沈砚把玉玦塞进怀里,却摸到另一样东西——浮尸怀里,竟藏着一卷油纸,展开,竟是《残阳录》的副本!他心头剧震:是谁,竟比他先一步抄录了全书?未及细想,岸上火把又动,似有人发现端倪。沈砚把副本塞进油布囊,潜回阿留身边,两人推着断桨,悄无声息地滑进芦苇深处。
火光渐远,喊声渐低,河面重新归于黑暗。阿留哆嗦着问:“先生,我们去哪儿?”
沈砚抬头,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声音低却坚定:“去没有火的地方,把根留住。”
然而,他心底却清楚——那卷副本的出现,意味着有人早已布好局,等着他自投罗网。而那人,或许正藏在火光背后,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