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北中国赤地千里。京师自春至夏滴雨未降,运河水位仅余浅浅一泓,舟梁搁于黑泥,像被剔净肉的巨骨。朝阳门外,饥民延绵二十里,破锅支在干裂河床上,煮的是草根与尘土。皇城之内,同样焦灼——早朝钟声一响,文武班分列,却人人唇干舌燥,汗透朝服。
左都御史高攀龙当庭奏曰:"阉孽遗毒,上干天和;请废内书堂,逐沈砚以谢天公!"声音嘶哑,却如旱雷炸响。年轻的崇祯坐在龙椅上,指节无声摩挲。良久,只淡淡一句:"着沈砚赴通州押运赈粮,以功赎过。"这道口谕,像一把钝锯,割得沈砚血肉模糊却无血流下。他知道,自己从权力的锋口被推向深渊边缘。
离京那日,阜成门逆光,铁马风铃哑哑。沈砚回望宫阙,忽觉胸口玉坠重若千钧——"忍"字已被汗沁得发暗。他不确定,忍到何时才是尽头。运河码头,饥民簇拥,婴儿啼哭与老人咳嗽交织成一片。沈砚掀帘下车,热浪裹挟腐臭扑面而来。他心底却是一片冰凉:此行若办砸,人头落地;若办妥,也挡不住"阉祸"的骂名。旱潮之下,人人都是涸辙之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