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手指还握着那片银灰色鳞片，掌心微微发烫。他没动，眼睛却已经锁定了高岩上那个身影。
那人正低头研究瓷瓶，指尖蹭着内壁的金痕。风从河床底部往上吹，把碎石缝里的药粉扬起来一点。对方忽然抬头，鼻翼抽动了一下。
“糟了。”阿荼低声道。
陈烬抬手压了下去，动作很轻。他知道对方闻到了——那是续命丹渣混着控魂丹粉末的味道，普通人吸一口只会打喷嚏，但对影脊狼这种靠气味追踪的种族来说，就像灯塔一样亮。
可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闭眼一瞬，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瓷瓶被触碰时的那一丝震动。那种感觉说不清，像是有人轻轻敲了下他的后脑勺。这是第五次死亡之后才有的能力：只要是他亲手留下、又被人碰过的东西，他都能感应到波动。
“西侧断崖下面有裂缝。”他低声说，“我过去埋个炸弹。”
阿荼皱眉，“你现在出去太危险。”
“他们以为我们藏在河床中间。”陈烬把辣椒粉炸弹塞进袖口，“我去西边制造动静，你和灰别动。”
他说完就贴着地面爬了出去，身体紧贴干裂的泥壳，尽量不发出声音。三米、五米、十米……直到背靠上那块倾斜的巨石。
他蹲下身，把炸弹塞进一条深缝里，再撒上一层控魂丹粉末。药粉遇空气会泛光，虽然很弱，但在夜里足够吸引注意力。他又顺手掰了块石头放在旁边，只要有人靠近，稍微碰一下就会滚落。
做完这些，他退回原位，喘了口气。
“等他们去西边看动静，我们就反击。”
阿荼点头，手里已经在搓铁钉了。灰靠在她身边，脸色发白，但眼睛一直盯着高岩方向。
几分钟后，岩上的斥候站起身，冲下方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个从石林两侧慢慢逼近，一个往东，一个朝南，形成包围。
而第三个，果然朝着西侧断崖走了过去。
脚步刚踏进那片区域，陈烬立刻察觉到异样。他猛地抬手：“动手！”
话音未落，石头滚落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红雾炸开——辣椒粉炸弹引爆！
“啊！”一声惨叫从西边传来，那个斥候捂着眼睛踉跄后退，脚下一滑摔进泥坑。
另外两人立刻反应，一人转身扑向爆炸点，另一人跃上附近高石，手臂一扬，骨镖直射阿荼面门！
陈烬早有准备，冲上去一把推开她。骨镖擦着脸颊飞过，钉进身后的岩壁，尾端还在颤。
“谢了。”阿荼翻身坐起，指尖燃起蓝焰，迅速将几枚铁钉加热锻造成尖刺，甩手射向半空。
那些铁钉在飞行中爆裂，化作熔针四散溅射。扑来的斥候急忙翻滚躲避，肩甲被划出几道焦黑痕迹。
灰也强撑着站起来，张口发出一声低吼。这不是普通的狼叫，而是狼族内部用来扰乱敌人心神的战吼。声音不高，却带着震感，让两名斥候的动作都顿了一瞬。
就是现在。
陈烬冲了出去。
他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几步就逼到最近的那个斥候面前。对方还没来得及举刀，他已经甩出藏在袖中的铁蒺藜，精准卡进对方足踝关节缝隙。
那人闷哼一声，膝盖一软。阿荼趁机冲上，一脚踹在他胸口，直接将其踢翻在地。
最后一个还在高岩上，见状立即后撤，显然是想重新组织阵型。
“别让他走！”陈烬喊。
灰咬牙抓起一块石头，拼尽全力扔了出去。石头砸在对方脚边，没能命中，但成功逼停了他的动作。
陈烬抓住这半秒空档，猛冲几步蹬上岩壁，借力跃起，整个人腾空扑去。
两人在空中撞在一起，滚落下岩石。陈烬落地时顺势一扭，反手肘击砸向对方喉咙。
斥候侧头躲过要害，但肩膀被狠狠撞上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陈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左手按住其手腕，右手抽出对方腰间的短刃，刀尖抵住咽喉。
“谁派你们来的？”他问。
那人冷笑，一口咬破嘴里藏着的毒囊。黑色血液顺着嘴角流下，眼神迅速涣散。
陈烬松手，站起身。远处，先前被炸伤的斥候已经不见踪影，另一个也在混乱中逃离，只留下满地狼藉。
阿荼走过来，右手掌心一片通红，明显是刚才用火过度导致灼伤。她看了眼尸体，皱眉：“死了？”
“嘴有毒。”陈烬踢开那人手中的空囊，“训练有素，临死还能自毁线索。”
灰喘着气走过来，腿有点抖。他弯腰捡起一块碎布，上面有个模糊印记。
陈烬接过一看，瞳孔微缩。
那是炼丹师公会的标记，但不是正规徽章，而是用暗红色颜料画上去的，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
“这不是配发的。”他说，“是临时做的。”
阿荼凑近看了一眼，“说明他们不想暴露身份？”
“或者，根本不是公会正式下令。”陈烬把布条收进药囊，“但也可能是故意留的假线索。”
灰突然伸手，指向西侧断崖的方向。那边原本炸出的红雾已经散了，但地上有一串新鲜脚印，通向更远的石林深处。
“有人跑了。”
陈烬眯眼看了看，“不止一个。”
他低头检查俘虏留下的装备。匕首、骨镖、皮质护腕，全都做工精良，属于标准制式武器。但他注意到，其中一枚骨镖的尾部刻着一个小符号——D-9。
和之前在城门口捡到的金属残片编号一样。
“这批人，”他缓缓说，“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阿荼揉了揉发烫的手掌，“你是说，城里还有更多这样的队伍？”
“不一定在城里。”陈烬望向远方山脊，“可能早就埋伏在外围，等我们出来。”
灰咳嗽两声，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D-9的标记。
陈烬懂他的意思。
“你是觉得，这个编号和你有关？”
灰点头。他虽然是杂血狼，在狼族不受待见，但从小就知道一些内部编制规则。D序列通常是边境巡逻队的代号，专门负责清除外来者。
“也就是说，”阿荼说，“这些人本来的任务不是追我们，而是守边界？”
“但现在调头追杀我们。”陈烬摸了摸药囊，“说明有人改变了命令。”
他看向阿荼，“你还记得你哥说过的话吗？那天他在黑窟提到‘上面换了人’。”
阿荼脸色变了，“你是说……狼族内部出问题了？”
“不是出问题。”陈烬摇头，“是已经被控制了。”
三人沉默下来。
夜风吹过干涸的河床，卷起几片碎纸。其中一张飘到陈烬脚边，他捡起来一看，是半截烧焦的符纸，背面印着通讯码的一部分。
他正要细看，灰突然抬手示意。
远处山脊上，一道轮廓缓缓站起。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
陈烬缓缓把手伸进药囊，手指握住最后一颗辣椒粉炸弹。
他的左臂还在流血，伤口被骨镖划开，深可见肉。但他没管。
“阿荼。”他说，“准备好你的火。”
阿荼点头，指尖再次燃起蓝焰。
灰靠着岩石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插在地上。
三人背靠背，面对黑暗。
山脊上的身影依旧不动。
陈烬吐出一口气，轻声说：
“这次换我们当猎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