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对准胸口的瞬间,陈烬动了。
没有退缩,没有犹豫。他非但没有后撤半步,反而迎着那寒光凛冽的箭尖向前猛冲半步——这动作近乎自毁,却在电光火石间打破了敌人的预判节奏。左手一扬,药囊口骤然裂开,一枚裹着粗麻布的小球被甩出,在地面炸开一团浓烈红雾。轰!一声闷响如雷贯耳,辣椒粉混合硫磺与迷魂草的粉末爆裂四散,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刺鼻辛辣的气息,呛得对面三人连连后退,双眼剧痛难睁,泪水横流。
“走!”陈烬低喝,声音沙哑却如刀锋般凌厉。他一把将阿荼推向侧巷深处,自己则就地翻滚,借墙根掩护身形。右肩重重撞上青砖,旧伤撕裂,血线顺着绷带渗出,洇湿了白大褂的下摆。可他顾不上疼,只迅速压低呼吸,目光扫过烟雾中晃动的人影。
灰早已蹿出十米开外,蹲在排水渠入口处,鼻翼微张,耳朵轻抖,正以异于常人的感知力捕捉风向与气味。“风往东吹!”他回头低语,嗓音带着兽性的低沉,“他们右边没人,趁现在!”
阿荼咬紧牙关,握着匕首的手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回头看了一眼陈烬——只见他捂着肩膀艰难站起,脸色青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明锐利,像烧尽残夜的炭火。她心头一紧,却不敢多看,转身便跟上灰的脚步。
追兵在烟雾中剧烈咳嗽,有人怒吼:“别让他们跑了!会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声落之际,一道黑影已从屋顶跃下,手中长刀横劈而来。
灰眼神一凛,捡起两块碎石,手腕一抖,分别掷向远处岔道两侧。石子落地清脆作响,宛如脚步回音。果然,两名追兵立刻分头追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快!”灰低吼,声音里透着紧迫。
三人猫腰钻入排水渠,污水没至脚踝,每一步都踩出哗啦水声,惊起几只腐鼠仓皇逃窜。头顶是锈蚀铁栅格,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影,映照墙上爬满的黑苔,如同某种古老符文悄然苏醒。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霉味与铁锈气息,令人窒息。
跑出五十米,前方突现塌方。大半管道被土石堵塞,仅剩一人宽的缝隙勉强通行。灰第一个钻过,转身伸手拉阿荼上去。轮到陈烬时,肩伤让他动作迟滞,膝盖蹭过粗糙岩壁,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泥水滴落,在地上拖出断续红线。
“你怎么样?”阿荼扶住他手臂,声音微颤。
“死不了。”他抹了把脸,指尖沾满血污与尘土,“先走。”
刚出排水渠,山路陡然收窄,左侧是坚硬岩壁,右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沟壑,脚下湿滑青苔覆盖,稍有不慎便会失足坠落。夜风呼啸而过,卷起衣袂猎猎作响。
灰耳朵忽然一竖,瞳孔收缩:“不对劲……空中有符阵波动。”
话音未落,头顶嗡的一声轻响,一张淡金色光网自虚空中垂落,边缘如钉子般深深嵌入岩壁,封锁整段山路。符纹流转,灵力波动隐隐压迫而来。
“符阵锁空。”陈烬冷笑,嘴角扯出一抹讥讽,“怕我们飞走?真看得起我。”
阿荼抬头凝视,掌心燃起一点灵火,赤红光芒照亮她冷峻面容。“我能烧断,但得靠近节点。”她说着便欲上前。
“别急。”陈烬按住她手腕,力道不容抗拒,“高处还有人。”
他话音刚落,岩壁上方传来弓弦绷紧的细微声响。嗖——!一支乌黑飞镖破空而至,直取阿荼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灰猛地扑出,整个人如野兽般撞过去。左肩“咚”一声闷响,飞镖深深扎入血肉。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头冷汗直冒。
“灰!”阿荼转身抱住他,声音颤抖。
陈烬疾步冲来,一把扯开灰的衣服。只见镖头漆黑如墨,伤口周围皮肤迅速泛紫,血管呈蛛网状蔓延。“淬毒。”他眼神一沉,毫不犹豫从药囊掏出一枚墨绿色丹丸塞进灰口中,又抓起一把控魂丹粉末,直接拍在他左臂经脉要穴之上。
灰牙齿打颤,嘴唇发乌,可意识尚存,艰难吐字:“我……我没……事……”
“闭嘴。”陈烬按着他肩膀,语气严厉,“别乱动,毒素还没散。”
阿荼缓缓站起,拳心灵火暴涨,炽热红光将山道照得通明。她仰头盯着上方岩石阴影,声音冰冷如霜:“上面的人,给我下来!”
回应她的,只有弓手换位时轻微的脚步摩擦声。
陈烬低头查看灰的伤势,眉头紧锁。符阵仍在运转,毒性却未完全压制,若再拖延,恐怕连控魂丹也无力回天。他抬头望向符阵节点,又看向身后的断崖方向,终于做出决断:“撑不住了,得下坡。”
“可下面是……”阿荼迟疑。
“没时间选了。”他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带路,我拖他。”
阿荼咬牙,掌心灵火化作引路灯,一脚踹断拦路藤蔓。陈烬架起灰,半背半拖往下冲。山坡陡峭湿滑,脚下一滑,三人直接滚了下去,泥土碎石哗啦啦倾泻而下。
追兵在上方放箭,箭矢擦着岩壁飞过,钉入树干发出“夺夺”闷响。符阵因地形剧烈变化开始闪烁,威力减弱,金网微微震颤,似随时可能崩解。
滚到坡底,陈烬摔在一堆枯叶上,灰压在他身上。他咳了两声,嘴角溢出血沫,可仍强撑着坐起,检查灰的情况。毒素蔓延已被暂时遏制,性命无忧,但短时间内绝无再战之力。
“你还行吗?”阿荼爬起来问,脸上沾着泥污,眼神却不肯软。
“还活着。”他喘着气,声音沙哑,“灰呢?”
灰靠在树干上,呼吸微弱,可手指缓缓抬起,比了个“三”。意思是还能撑三分钟。
“够了。”陈烬站起身,环顾四周。前路被巨石挡住,只能绕行上坡,可身后已传来整齐脚步声——追兵到了。
七八名黑衣人从坡上缓步而下,手持长刀,胸前绣着丹正堂徽记,那是城中最具权势的炼药师组织,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操控命案、贩卖禁药。领头的是个瘦高男子,面无表情,手里拎着一把短弩,缓步逼近。
“交出证据。”他说,声音毫无波澜,“留你们全尸。”
陈烬没说话,慢慢把手伸向药囊。
对方立刻举弩瞄准:“别动!”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陈烬忽然开口:“你们会长知道你们私自行动吗?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是来抓人的?是来灭口的?”
那人冷笑:“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陈烬眯起眼,声音渐冷:“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用C-7编号的暗器?那是逆命丹实验体的标记。你们杀过多少人?每一具尸体,是不是都被你们埋在药炉底下当‘养料’?”
对方瞳孔骤缩,显然未料到他会知晓如此机密。
“杀了他。”他下令,语气森然。
弩箭上弦,刀锋逼近,杀意如潮。
陈烬缓缓后退一步,脚跟已然悬空。他回头看了眼——断崖就在身后,深不见底,雾气翻涌如龙蛇盘踞。风很大,吹得他白大褂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卷入深渊。
阿荼站到他左侧,匕首横在身前,灵火在刀刃上跳动,映出她决绝的眼神。
灰靠着树,勉强抬头,右手悄悄摸向腰间小刀,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不愿束手就擒。
“你还记得渡口那只妖兽吗?”陈烬突然笑了,笑得荒凉而讥诮,“它身上也有这种镖。你们公会,真是贴心啊,连投毒都统一配发武器。”
那人脸色骤变:“胡说八道!”
“不信?”陈烬从药囊中掏出一枚焦黑羽毛,迎风展开,“这是铁鹫的。你们用锁魂钉钉死它残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会回来报仇?它的怨念,已经缠了你们三个月。”
对方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就这一瞬。
陈烬猛地踏前一步,故意露出破绽。
“杀了他!”对方怒吼。
弩箭射出,刀光闪起,所有人冲上来。
陈烬站在悬崖边,没退。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检测到致命威胁,死亡重生协议待激活】
他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只剩决然。
风卷起他衣角,药囊晃了一下,一颗丹丸滚落,掉在崖边,被风吹进雾里。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
陈烬望着冲来的敌人,心中竟无惧意,唯有清明。他知道,只要跳下去,重生程序就会启动,记忆不会丢失,伤痛却会重来。但他更清楚,有些真相,不能随着一次死亡而湮灭。
“阿荼。”他在心中默念,“这一次,我会更快找到你。”
脚步逼近,刀锋距喉不过寸许。
他笑了。
然后,纵身一跃。
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存在。
山风呼啸,吹散最后一缕血腥气。
而那颗坠入深渊的丹丸,在雾中悄然融化,释放出微不可察的蓝光——那是“溯忆引”的信号,标记着这一次轮回的起点。
崖顶,追兵怔立原地,望着空荡深渊,久久不语。
谁也不知道,这场逃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