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空气仿佛被胡青伟那句无声的“不可能”彻底冻结了。赵警官那句“这个刻码是什么？”的问话，如同重锤，悬在半空，余音在四面墙壁间碰撞。
胡青伟靠在椅背上，之前的悲伤、激动、乃至阴鸷，都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苍白。他没有回答赵警官的问题，目光低垂，盯着桌面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僵硬的躯壳。但他的手指，在桌下无人可见的地方，正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那个激光刻码，是他精密蓝图上的一道裂痕，一道他从未计算在内，甚至可能已经遗忘的裂痕。
观察室内，高乐乐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他不说话了。”她低声对萧默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那个刻码，真的把他吓住了。”
萧默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胡青伟每一个细微的生理反应。“他在重新计算，”萧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洞察一切的冷静，“计算这个意外变量会带来多大的风险，计算他的防御系统哪里出现了漏洞。这个刻码，指向的绝不仅仅是怀念，而是一个他无法用‘深情’来解释的……行动。”
赵警官没有催促，只是给了记录员一个眼神，将胡青伟这罕见的、近乎崩溃的沉默，详细记录在案。这本身就是一种强有力的证词。
几分钟后，赵警官才再次开口，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胡青伟，沉默无法改变事实。这个刻码的存在，意味着这瓶药拥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它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个标记？这和你声称的‘怀念性购买’矛盾。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胡青伟缓缓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某种程度的聚焦，但那焦点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僵硬、近乎怪异的笑：“我……我记不清了。可能……可能是在哪个不正规的药店买的吧。时间太久了。”
“不正规的药店？”赵警官拿起证物盒，再次透过放大镜看着那个清晰的、绝非手工刻画的激光码，“这种精度的标记，可不是路边小店能做出来的。”
他放下证物盒，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我们已经将这个刻码提交给物证鉴定中心和技术侦查部门。很快，我们就能知道它代表什么，它来自哪个‘特殊渠道’。在你还能自己说清楚的时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特殊渠道”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胡青伟。他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
观察室里，萧默的思绪在飞速运转。“特殊渠道……”他喃喃自语，“能定制药物和包装……甚至可以设定生产日期……”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乐乐，如果……如果胡青伟根本不是在林晚星死后才去买了一瓶‘怀念’的药。而是……而是在她死前，就通过某个地下渠道，定制了一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实际上……是无效，甚至是……有毒的药呢？”
高乐乐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冰凉。“所以……所以那瓶我们找到的药，可能根本不是他事后买的‘纪念品’，而是……而是他实施谋杀的‘工具’之一？是替换掉林晚星真药的那一瓶？”她想起了闪回中，胡青伟掌控般地递出药瓶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很有可能！”萧默的眼神越来越亮，“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恐惧这个刻码！这个刻码，就像是他通往那个地下渠道的‘指纹’。一旦被警方溯源成功，就不仅仅是骚扰罪或者收藏怪癖的问题了，而是直接指向他预谋杀人的铁证！这瓶药，就是他将‘意外’变成‘谋杀’的实体化证据！”
这个推断，让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胡青伟对林晚星的控制，他事后的“深情”表演，他对手稿的痴迷（那是他犯罪艺术的记录），以及他对这瓶被意外发现药的极度恐惧——这一切，都因为这瓶药可能是定制凶器而变得逻辑通顺，残酷无比。
审讯室内，赵警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没有再逼问刻码的具体含义，而是换了一个角度。
“胡青伟，我们重新回顾一下林晚星女士死亡当晚的情况。”赵警官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根据‘回声’酒吧老板林森和服务员周雨的证词，你曾在晚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离席去了洗手间，时间约七八分钟。也就是在那个时间段左右，你对你身边的苏成峰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确认一下状态’。”
胡青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
“我们有理由相信，”赵警官一字一顿地说，“你离开座位，不仅仅是去洗手间。你是在利用那段时间，通过某种方式，确认你在808室设置的、针对林晚星女士的某个‘自动触发机关’是否已经启动，或者，确认林晚星女士是否已经进入了你预设的、无法自救的危险状态。”
“而你所依赖的，让她‘无法自救’的关键一环，”赵警官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药瓶上，“很可能，就是这瓶……看起来与正品无异，但实际效果，却完全在你掌控之中的‘定制药物’。”
“你胡说！”胡青伟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失态地低吼出来，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绝望和愤怒，“我没有！那只是小说！是假的！”
但他的反应，恰恰印证了赵警官推断的准确性。真正的无辜者，面对这种指控，更多会是荒谬和气愤，而不是这种被戳穿核心秘密的、混合着恐惧的暴怒。
赵警官不再与他争辩，只是平静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关于这个刻码的来源，以及这瓶药的真实成分和效力，很快就会有专业的鉴定结果。在证据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胡青伟被带离审讯室时，背影僵硬，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那个小小的激光刻码抽空了。
观察室内，萧默和高乐乐久久没有动弹。
“我们……猜对了，是不是？”高乐乐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他们一直在追逐的真相，竟然如此黑暗，如此处心积虑。
“几乎可以确定了。”萧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赵警官他们能否快速破解那个‘特殊渠道’上。找到药源的供应商，拿到交易记录，就能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将胡青伟的谋杀罪名钉死！”
然而，他们都清楚，追查一个刻意隐藏的地下渠道，绝非易事。这将是与时间、以及与隐藏在暗处的罪恶网络的又一场较量。
迷雾之中，轨迹已经显现。
但那通往最终真相的道路，依然布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危险。胡青伟虽然受挫，但他背后可能存在的那个“特殊渠道”，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