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警官的电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回声”酒吧带来的沉重寒意。储物柜找到了！
但赵警官接下来的话，却让刚刚升起的希望蒙上了一层新的迷雾。
“柜子是找到了，在城南‘安顺达’仓储，和苏成峰说的大致位置吻合。柜子编号B-17，用的是老式黄铜锁，和描述一致。”赵警官的语气带着办案人员特有的审慎，“但是，里面存放的东西……有些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萧默的心提了起来，“没有找到……我们预想中的东西？”他指的是那瓶可能被调换的原装哮喘药，或者其他直接指向林晚星案的物证。
“有一些电子元件和工具，像是实验剩余的物料，和苏成峰描述胡青伟收藏‘有意义的废弃品’的习惯对得上。”赵警官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但最主要的东西，是一摞手稿。纸质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是工程图纸，更像是……小说？”
“小说？”高乐乐失声重复，和萧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胡青伟那个满脑子电路和代码的工程师，会写小说？还珍而重之地藏在秘密储物柜里？
“对，小说手稿。”赵警官肯定道，“标题叫《完美意外》。”
完美意外。
这四个字像带着冰碴，瞬间刺入了萧默和高乐乐的耳膜，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们。
“内容……是什么？”萧默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们粗略翻看了一下，”赵警官的声音凝重起来，“故事写的是一对看似完美的恋人，男方是工程师，女方是画家，生活幸福平静。但后来，女方厌倦了这种平淡，渴望自由和更广阔的艺术世界，执意要离开男方。男方苦苦哀求，甚至用尽各种办法挽留，都无法改变女方的心意。”
萧默和高乐乐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工程师，画家，挽留，离开……这设定，这情节，与胡青伟和林晚星的现实几乎完美映射！
“然后呢？”高乐乐的声音带着颤抖。
“然后，”赵警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也在平复内心的震动，“男方决定，既然无法留住她的心，就要永远留住她的人。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开始策划一次……‘完美意外’。”
808室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他详细描写了如何利用远程环境控制模块，逐步改变女画家家中的居住环境，制造出一种让她精神紧张、健康状态下滑的‘自然’氛围。比如，精准控制空调的启停和温度，制造忽冷忽热的感觉；篡改加湿器的程序，让空气变得异常干燥；甚至设计了一种可以预设启动时间的低频噪音发生器，在她睡眠时制造干扰……”
赵警官每说出一项，高乐乐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描述，与她之前在808室经历的种种“灵异”现象，何其相似！只不过，手稿中的描写更加系统，更加……具有预谋性！
“故事的高潮，”赵警官继续道，语气沉得像铅，“是男方利用女画家患有哮喘的弱点，精心设计了一个自动触发的陷阱。他篡改了她常备的哮喘喷雾剂，替换成了无效的安慰剂，或者可能加入了其他刺激性成分。同时，他预设了一个环境触发条件——比如，当室内某个传感器检测到特定的温度、湿度以及女画家特定的活动轨迹（比如夜间起床）重合时，就会自动启动一个强力的空气净化器（或被篡改的空调），喷出某种极细微的、可能诱发她哮喘发作的过敏原或刺激物。”
远程环境控制模块！预设自动启动模块！
高乐乐的脑海中瞬间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至——深夜自动开启、调到最低温度的空调；那瓶诡异出现的、生产日期在林晚星死后的哮喘药；那种偶尔弥漫在空气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气味；还有她自己经历过的、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着生活环境的感觉……
原来，她和萧默所遭遇的一切，并非胡青伟临时的、针对性的骚扰，而是他早已在林晚星身上实践过、并且可能进一步“优化”过的犯罪蓝本的复刻！他们成了他验证和完善其“完美意外”理论的……第二批实验品！
“手稿里，”萧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最关键的问题，“有没有写明，男方是如何解决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的？”
“写了。”赵警官的回答让他们心头再次一紧，“他设计了一个精密的双重时间锚点。首先，他邀请一个易于控制、并且有求于他的朋友（故事里也是个物业维修工），在案发当晚一同前往一个公共场合（比如酒吧），制造人证。其次，他利用技术手段，伪造了在那个关键时间段内，自己在公共场合有持续网络活动或电子支付的记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赵警官顿了顿，似乎在阅读手稿内容：“他在故事里提到，他提前对女画家的手机或家中的某个联网设备植入了特定的程序。这个程序会在预设的、与他计算好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的时刻，自动发送一条看似平常的消息（比如‘晚安’或者一个表情符号）到他的手机上。这条消息，会成为他‘在那一刻仍不知情’的、看似无可辩驳的数字时间证明。”
萧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信息同步！自动发送的消息！
这完美地解释了胡青伟在“回声”酒吧里，为什么需要频繁地、看似不经意地查看手机！他不仅仅是在确认时间，更可能是在等待那个预设好的、来自808室的“死亡信号”！而苏成峰同步关注手机的行为，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可能也在等待同一个信号，或者等待胡青伟的下一步指令！
周雨听到的那句“时间差不多了，确认一下状态”，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在确认那个自动触发的“陷阱”是否已经启动，或者确认林晚星是否已经进入了无法挽回的状态！
手稿的内容，与现实中的线索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这不是小说。
这是一本犯罪计划书。
是胡青伟内心扭曲欲望和精密犯罪思维的直接投射！
他将自己对林晚星的控制、谋杀计划，以及事后构建不在场证明的手法，用虚构小说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这既可能是一种变态的纪念，一种颅内高潮的重演；也可能是一种技术人员的傲慢，认为自己的设计完美无瑕，足以欺骗所有人，甚至可以用文学的形式将其“升华”。
“赵警官，”高乐乐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恶心而颤抖，“那本手稿……能作为证据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很难。”赵警官坦诚道，“首先，它是虚构文学作品，作者完全可以辩称这只是灵感创作，与现实无关。其次，即使内容高度吻合，它本身也无法直接证明胡青伟实施了犯罪行为。它更像是……一份极其详尽的犯罪动机和心理画像说明。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坚定起来：“结合我们已有的其他证据——苏成峰的指证、908室的监控设备、对你们实施的骚扰记录、那瓶可疑的哮喘药，尤其是这本手稿所提供的、与实际情况高度吻合的犯罪手法细节——所有这些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指向性极强的证据链。这将极大地说服检察官和法官，所谓的‘意外’是多么的不可信。这本手稿，就是击碎他所有谎言和心理防线的最有力武器！”
挂断电话，808室里久久无人说话。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一片暖橙色，却无法驱散那本名为《完美意外》的手稿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高乐乐靠在沙发上，感觉浑身冰冷。她终于明白了，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变态的跟踪狂，一个高智商的罪犯，更是一个将自己罪行视为“完美作品”、沉浸在自我构建的叙事里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用技术编织囚笼，用谎言粉饰罪恶，甚至还试图用文字来“永恒”他的“杰作”。
萧默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目光锐利如刀。
“现在，我们有了他的‘罪之书’。”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冷冽，“接下来，就是要让这本书的作者，亲口承认，他写下的，不是小说，而是他的自白。”
真相的拼图，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块。
虽然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