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茅麓鏖战
书名:晚明风云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9002字 发布时间:2025-11-06

第一百零八章 茅麓鏖战

 

冬雪初霁,茅麓山银装素裹,峰峦如黛,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仿佛披上了洁白的铠甲。峰峦间的雾气在酷寒中凝结成冰晶,一簇簇挂在松枝上,如同琼枝玉树,折射着清晨微弱的天光。山间的操练场上,积雪被踩踏得坚实,明军将士们身着单薄的冬衣,领口袖口露出的棉絮早已发黑结块,不少人的裤腿短了半截,露出的小腿冻得通红。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却依旧列着整齐的队列,挥舞着兵器操练。长枪刺破寒风的呼啸声、大刀劈砍木桩的沉闷声、箭矢破空的锐啸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李定国身披一件打了三层补丁的旧棉袍,袍角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站在山巅的瞭望台上,目光凝重地望着山下蜿蜒的道路。连日来,探马不断传回消息,洪承畴率领的十万清军主力已抵达荆襄,与吴三桂的残部汇合,号称十五万大军,正分三路向茅麓山逼近。其中一路由洪承畴亲自坐镇,中路为吴三桂的三万铁骑,西路则由总兵李国翰率领两万步骑,三路大军如同三张巨网,朝着茅麓山缓缓收拢,沿途烧杀抢掠,不少村落已化为焦土。

 

“将军,洪承畴的先锋部队已抵达山下三十里的白羊镇,正在安营扎寨。”参军马兆麟快步走上瞭望台,他身着青色长衫,袖口卷起,露出冻得发紫的手腕,手中捧着一份用麻布包裹的军情简报,脸色凝重如铁,“探马说,清军此次携带了三十门红衣大炮,还有数百架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粮车连绵数十里,看来是想凭借兵力与装备优势,强攻茅麓山。”

 

李定国点了点头,指尖划过冰冷的石栏杆,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他左臂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浙西之战时被清军箭矢所伤,虽经医治,却每逢阴寒天气便会发作。“洪承畴老谋深算,知道我军擅长山地伏击,便想用火炮开路,步步为营,将我们困死在山上。”他沉声道,声音因连日操劳而略带沙哑,“传令下去,让各营将士加紧加固防御工事,在山道两侧多设陷阱,滚石、擂木、拒马都要准备充足,尤其是鹰嘴隘与黑风口两处,要在山道上挖掘壕沟,铺设铁蒺藜。同时收缩防线,将主力集中在主峰与几道关键隘口,放弃外围的小型据点,务必守住进山的要道。”

 

“遵命!”马兆麟躬身领命,转身时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石块,踉跄了一下,连忙稳住身形,快步离去。

 

李来亨与郝摇旗此时也登上瞭望台,两人身上都沾着雪花,头发上凝结着白霜,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脸庞。李来亨年方三十,身形挺拔如松,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眸明亮锐利,虽身着粗布军装,却难掩英气。他紧了紧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铜饰已被磨得发亮,沉声道:“将军,清军势大,火炮威力无穷,我军的土木工事恐怕难以抵挡。不如趁清军立足未稳,营地尚未扎牢,我们主动出击,夜袭白羊镇,烧毁他们的火炮与粮草,打乱他们的部署。”

 

郝摇旗比李来亨年长五岁,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一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狰狞刀疤,更添几分悍勇之气。他双手叉腰,腰间悬挂的鬼头刀在雪光下泛着寒芒,附和道:“不错!末将愿率领五千将士,连夜下山,直捣清军大营!洪承畴那厮向来谨慎,肯定想不到我们敢以弱击强,主动出击,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定国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两人坚毅的脸庞:“不可。洪承畴用兵谨慎,先锋部队安营扎寨时必定会布置巡逻队与暗哨,夜袭风险太大。我军兵力不足一万,且多是步兵,清军则以铁骑为主,机动性远超我军,若陷入混战,我军兵力分散,极易被清军分割包围,得不偿失。”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如今的优势在于地形,茅麓山山道狭窄,清军铁骑难以展开,火炮也无法发挥最大威力。只需坚守隘口,消耗清军的兵力与粮草,待他们士气低落,补给困难,再寻机突围或反击。”

 

他抬手指向舆图的方向,语气坚定:“李将军,你率三千将士坚守东侧的鹰嘴隘,此处是清军中路必经之路,两侧是悬崖峭壁,仅容一人一马通行,地势最为险要,务必守住;郝将军,你率两千五百将士坚守西侧的黑风口,防止清军西路包抄,此处虽不及鹰嘴隘险要,却也是进山的重要通道;周泰、张强率领两千将士,作为机动部队,驻扎在主峰南侧的二道防线,随时支援各处防线;马参军留守主峰,统筹粮草与伤员救治,安抚山上百姓。”

 

“遵命!”三人齐声领命,眼中虽有担忧,却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郝摇旗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将军放心,有我郝摇旗在,黑风口就算是拼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让清军前进一步!”

 

三日后,清军主力抵达茅麓山下。十五万大军在山下连绵扎营,营帐从白羊镇一直延伸到十里之外,一眼望不到尽头。清军的旗帜如林,红色的“清”字旗与黄色的帅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杀气腾腾,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与战马的汗臭味。

 

洪承畴的中军大帐设在白羊镇的一座高台上,这座高台原是当地乡绅的观景台,如今被清军征用。大帐内温暖如春,燃着上好的炭火,洪承畴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瘦,颧骨微高,眼神深邃如潭,正对着悬挂在帐壁上的舆图,与吴三桂、李国翰等人商议军情。他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虽在寒冬,却依旧习惯性地轻摇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茅麓山地势险要,李定国又善于用兵,不可贸然强攻。”洪承畴手指点在舆图上的鹰嘴隘与黑风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两处是进山的关键,我军需先用火炮轰击,摧毁明军的防御工事,再派步兵冲锋,逐步推进,稳扎稳打。吴三桂,你率铁骑在山下待命,沿山道两侧布防,待明军突围,便全力追击,不可让他们逃脱。”

 

吴三桂站在一旁,身着金色战甲,甲胄上的纹路繁复华丽,却难掩其阴沉的面容。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躬身道:“末将遵命!李定国那匹夫害我兵败兴山,损失万余将士,此次定要生擒于他,碎尸万段,以雪前耻!”

 

李国翰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身着黑色战甲,腰间挂着一把开山斧,他抱拳道:“总督大人放心,末将率西路军猛攻黑风口,定能撕开明军的防线,为大军开路!”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清军的火炮便开始轰鸣。三十门红衣大炮一字排开,对准鹰嘴隘与黑风口,炮口喷出熊熊火光,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明军的防御工事。“轰隆!轰隆!”的巨响震耳欲聋,山石崩裂,木屑飞溅,明军搭建的土木堡垒瞬间被轰塌大半,不少将士被碎石砸伤,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不绝。

 

鹰嘴隘上,李来亨率领将士们躲在岩石后面,看着山下清军的火炮阵地,眼中满是怒火。他身旁的副将王勇,身材瘦小,却异常灵活,此刻正咬牙切齿地骂道:“狗 娘养的清狗,就会用火炮欺负人!将军,清军火炮太猛,我们的工事根本抵挡不住,再这样下去,弟兄们都要被活埋了!”

 

李来亨握紧手中的长枪,枪杆被他握得发白,沉声道:“慌什么!火炮虽猛,却打不准狭窄的山道!传令下去,待清军炮火停歇,步兵冲锋时,再全力反击!张强,你率五百名弓箭手埋伏在两侧山壁的洞穴与灌木丛中,待清军靠近,便放箭射杀,专射他们的指挥官!”

 

张强领命,他身着猎户的短打,背上背着一把自制的硬弓,腰间插着数十支羽箭,身手矫健地爬上山壁。他挥了挥手,数百名弓箭手纷纷跟上,隐蔽在山壁的阴影中,张弓搭箭,瞄准山下的道路,箭尖在晨光下闪着寒芒。

 

片刻后,清军的火炮停歇,山道上弥漫着硝烟与尘土。数千名清军步兵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鹰嘴隘。他们踩着积雪,沿着狭窄的山道向上攀爬,密密麻麻的身影如同蚂蚁般涌动,手中的兵器反射着光,嘴里喊着“杀啊!活捉李定国!”的口号。

 

“放箭!”李来亨一声令下,张强率领弓箭手齐齐放箭。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向清军,惨叫声不绝于耳,山道上很快铺满了尸体与鲜血,洁白的积雪被染成了暗红色,粘稠的血液在低温下很快凝结成冰,让后续的清军士兵频频滑倒。

 

但清军兵力雄厚,一波倒下,另一波又紧接着冲了上来。他们顶着明军的箭矢,用盾牌护住身体,终于逼近了隘口,与明军展开了短兵相接。李来亨手持长枪,身先士卒,一枪刺穿一名清军士兵的胸膛,手腕一翻,将尸体挑下山崖。将士们也纷纷挥舞着兵器,与清军厮杀,隘口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一名名叫陈石头的年轻士兵,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砍刀,连续砍倒两名清军士兵后,被一名清军百户从背后偷袭,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回头看了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砍刀劈向那名百户的头颅,两人一同滚下山崖。

 

西侧的黑风口,战斗同样惨烈。郝摇旗率领将士们凭借着险要地形,顽强抵抗清军的进攻。赵铁柱挥舞着一把数十斤重的重锤,锤头布满铁钉,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将爬上隘口的清军士兵一个个砸下去,脑浆与鲜血溅满了他的脸庞。但清军的火炮不断轰击,黑风口的防御工事渐渐被摧毁,明军将士们伤亡惨重,渐渐难以支撑。

 

“将军,清军攻势太猛,我们的弟兄已经伤亡过半,弹药也快耗尽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跑到郝摇旗身边,他的左臂已经被打断,只用布条简单包扎,脸上满是绝望。

 

郝摇旗怒喝一声,一刀斩杀一名冲上来的清军士兵,鬼头刀上的鲜血顺着刀刃滴落,他吼道:“弟兄们,死战不退!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就是山上的百姓们,绝不能让清狗过去!弹药没了就用刀,刀断了就用拳头,拳头断了就用牙齿!”

 

他率领将士们发起反击,与清军展开殊死搏斗。激战中,一支流矢射中了郝摇旗的左臂,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挥舞着鬼头刀,斩杀着清军士兵,脸上溅满了鲜血,如同地狱恶鬼,吓得不少清军士兵纷纷后退。

 

主峰上,李定国站在瞭望塔上,看着山下激烈的战斗,听着各处传来的军情简报,眉头紧锁。鹰嘴隘与黑风口都已陷入苦战,明军伤亡不断增加,而清军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他身旁的亲兵不断将各处的战报递上来,每一份战报上的伤亡数字都在不断攀升,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将军,黑风口伤亡过半,郝将军请求援军!”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他的战马已经累死,只能徒步上山,鞋底磨穿,双脚沾满鲜血,脸上满是焦急。

 

李定国心中一沉,转头对身旁的周泰道:“周将军,你率一千机动部队,立刻支援黑风口,务必守住隘口,不可让清军突破!告诉郝将军,守住黑风口,就是守住了主峰的西侧门户,绝不能失守!”

 

周泰抱拳领命,他右臂的伤势尚未痊愈,却依旧挺直脊梁,沉声道:“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说罢,他转身率领一千将士,沿着山间小道,驰援黑风口。山道狭窄陡峭,积雪湿滑,将士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前行,不少人滑倒在地,又立刻爬起来,继续赶路。

 

周泰的援军赶到时,黑风口的明军已濒临崩溃。清军已经攻上了隘口,与明军展开了混战,明军将士们个个疲惫不堪,却依旧顽强抵抗。周泰一声令下,将士们如同猛虎下山,冲入清军阵中,与郝摇旗的部队汇合,发起反击。清军猝不及防,被明军杀得大败,纷纷后退。

 

郝摇旗见援军到来,心中大喜,喊道:“周将军,来得正好!随我杀退清狗!”他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却依旧挥舞着鬼头刀,与周泰并肩作战。

 

两人合力,率领将士们奋勇杀敌,终于将清军赶出了黑风口,暂时稳住了防线。但明军也损失惨重,原本两千五百人的部队,如今只剩下不足千人,郝摇旗的左臂伤势严重,骨头都已外露,被士兵们强行抬下去包扎。军医在简陋的营帐内为他处理伤口,没有麻药,只能用烈酒消毒,郝摇旗咬着一根木棍,额头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然而,清军的攻势并未停止。洪承畴在中军大帐内得知黑风口久攻不下,便下令集中火炮,猛攻鹰嘴隘。二十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鹰嘴隘的山壁被轰得摇摇欲坠,石块不断滚落,明军的防御工事彻底被摧毁,不少将士被埋在碎石之下。

 

李来亨率领剩余的将士们,退守到隘口内侧的一处平台,与清军展开殊死搏斗。清军士兵源源不断地冲上来,如同潮水般,明军将士们个个悍不畏死,用血肉之躯阻挡着清军的进攻。激战中,李来亨的大腿被清军的长刀砍中,鲜血浸透了裤腿,他却依旧拄着长枪,站立在阵前,激励着将士们:“弟兄们,坚守阵地,将军定会派援军来!我们多坚持一刻,山上的百姓就多一分安全!”

 

主峰上,李定国看着鹰嘴隘的火光与浓烟,心中焦急万分。机动部队已全部派往黑风口,主峰只剩下不足两千将士,其中还有不少是伤兵,若是再派援军,主峰将陷入空虚,一旦被清军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鹰嘴隘怕是守不住了,李将军的部队已经不足千人,且大多带伤,不如让李将军率部撤退,收缩防线,集中兵力坚守主峰?”马兆麟忧心忡忡地说道,他手中的毛笔在竹简上停顿着,迟迟无法落下。

 

李定国沉默片刻,目光望向鹰嘴隘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厮杀声隐约可闻。他知道,鹰嘴隘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与其让将士们白白牺牲,不如保存有生力量。“传我命令,让李将军率残部撤退,退守主峰左侧的二道防线。”他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告诉将士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主峰,只要主峰在,我们就还有希望,郑王爷的援军就快要到了!”

 

传令兵领命而去,骑着快马,沿着山间小道冲向鹰嘴隘。马蹄踏在积雪上,留下深深的蹄印,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覆盖。

 

此时,鹰嘴隘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李来亨率领残部,与清军展开了最后的厮杀。士兵们一个个倒下,隘口上尸横遍野,鲜血顺着山道流淌,在雪地上冻结成冰,走上去一步一滑。李来亨拄着长枪,脸色苍白如纸,大腿的伤口剧痛难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痛,却依旧坚守在阵前。

 

就在此时,清军的火炮再次轰鸣,一发炮弹落在李来亨身边,炸开的碎石将他掀翻在地。“将军!”身边的士兵们惊呼着,想要上前搀扶。

 

李来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已被碎石压住,动弹不得。他看着不断冲上来的清军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变得坚定。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放在颈前,沉声道:“我李来亨,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绝不投降!”

 

就在这危急关头,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声,周泰率领的援军赶到了。原来,周泰在稳住黑风口的防线后,得知鹰嘴隘危急,便留下五百将士坚守,自己率领其余五百将士,赶来支援。

 

周泰率领将士们冲入清军阵中,与李来亨的残部汇合,发起反击。清军没想到明军还有援军,顿时大乱,纷纷后退。周泰趁机指挥将士们,用撬棍撬开碎石,将李来亨从碎石中救出,护送着他向二道防线撤退。

 

李来亨被士兵们搀扶着,回头望着鹰嘴隘,眼中满是不甘与悲愤。他看到隘口上飘扬的清军旗帜,心中如同刀割一般。“将军,末将无能,未能守住鹰嘴隘!”他哽咽着说道。

 

周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李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撤退,日后再夺回隘口,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清军占据鹰嘴隘后,洪承畴下令,全军推进,猛攻明军的二道防线。火炮轰鸣,箭矢如雨,明军的防线在清军的猛攻之下,摇摇欲坠。将士们个个疲惫不堪,伤亡不断增加,粮草与药品也日渐短缺,不少将士伤口化脓,却依旧坚守在阵地前,用布条紧紧缠住伤口,继续战斗。


夜幕降临,寒星点点,茅麓山被一片死寂笼罩,唯有伤员的呻吟声与寒风掠过山涧的呼啸声交织,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明军将士们靠着冰冷的岩石,疲惫地蜷缩在一起,不少人连盔甲都来不及卸下,手中依旧紧握着兵器,在睡梦中都眉头紧锁,仿佛还在与清军厮杀。雪粒子顺着营帐的缝隙飘进来,落在将士们冻得发紫的脸上,他们却浑然不觉,连日的激战早已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主峰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李定国凝重的脸庞。他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桌上摊着舆图,旁边堆放着几份战报,墨迹都已干涸。李来亨被安置在帐内的侧榻上,大腿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郝摇旗的左臂被军医缝合了十余针,此刻用布条吊在胸前,眼神却依旧凶狠,时不时捶打一下身边的地面,咒骂着清军。

 

“将军,今日一战,我军损失惨重,如今能战之士不足四千,粮草只够支撑十日,药品更是告急,不少弟兄的伤口已经化脓,再这样下去……”马兆麟站在一旁,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忧虑。他面前的竹简上,清晰地记录着今日的伤亡数字:阵亡一千二百余人,重伤五百余人,轻伤不计其数。

 

李定国抬手揉了揉眉心,眼中布满血丝。他知道马兆麟说的是实情,清军势大,且粮草充足,装备精良,而明军已是强弩之末,若再得不到支援,茅麓山迟早会被攻破。“再难也要守下去。”他沉声道,语气坚定,“山上还有数千百姓,他们信任我们,追随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落入清军手中。郑王爷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只需再坚持一月,一月就好。”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掀帘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将军!郑王爷的使者带来消息,说郑王爷率领水师已攻克镇江,正在沿长江逆流而上,预计二十日内便可抵达荆襄,与我们汇合!”

 

“什么?”帐内众人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郝摇旗猛地站起身,不顾左臂的伤痛,激动地说道:“太好了!郑王爷来得正是时候!等援军一到,我们内外夹击,定能将洪承畴那老贼的十万大军一网打尽!”

 

李来亨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眼中满是激动:“将军,有了郑王爷的援军,我们就有救了!”

 

李定国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连日来的压抑与疲惫仿佛消散了不少。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洪承畴绝不会坐视援军到来,必定会在这二十日内发起疯狂的进攻,想要在援军抵达前攻破茅麓山。“传令下去,将这个消息告知全军将士,鼓舞士气。”他沉声道,“同时,让各营加紧修缮防御工事,清点粮草与弹药,将剩余的粮草统一调配,优先供给一线将士。告诉弟兄们,援军二十日内便到,只要我们守住茅麓山,胜利就属于我们!”

 

“遵命!”传令兵领命而去,脚步轻快了许多。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茅麓山,明军将士们得知援军即将到来,士气大振。伤员们纷纷挣扎着想要起身,加入防御的行列,百姓们也自发组织起来,为将士们缝补衣物、筹集粮草,甚至有不少青壮年百姓拿起了锄头、镰刀,想要加入战斗。张老汉带着村里的老人们,将家中仅存的粮食全部捐了出来,还组织妇女们为将士们熬粥,送到各个阵地。

 

山下的清军大营内,洪承畴也得到了郑成功率军北上的消息。他坐在中军大帐内,脸色阴沉如水,手中的折扇早已停止了摇动。“没想到郑成功动作如此之快。”他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焦虑,“李定国这匹夫,倒是好运。”

 

吴三桂站在一旁,躬身道:“总督大人,不如我们加快进攻节奏,在郑成功的援军抵达前,攻破茅麓山,生擒李定国。否则,等明军内外夹击,我军处境堪忧。”

 

洪承畴点了点头,沉声道:“说得有理。传我命令,全军明日清晨发起总攻,集中所有火炮,猛攻明军的二道防线,务必在十日内攻破茅麓山!”他顿了顿,又道:“吴三桂,你率铁骑从鹰嘴隘突破,直插主峰;李国翰,你率西路军猛攻黑风口,牵制明军兵力;我率中军主力,从正面进攻二道防线,三路齐发,定能一举攻克茅麓山!”

 

“遵命!”吴三桂与李国翰齐声领命,眼中都闪过一丝狠厉。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清军的火炮便再次轰鸣起来。三十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对准明军的二道防线,炮弹如同雨点般砸落,山石崩裂,尘土飞扬,明军的防御工事瞬间被摧毁大半。紧接着,清军的步兵与骑兵同时发起进攻,三路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向茅麓山,喊杀声震天动地。

 

二道防线上,李定国亲自坐镇指挥。他身披铠甲,手持虎头长枪,站在阵前,激励着将士们:“弟兄们,援军还有二十日便到,只要我们守住这道防线,胜利就属于我们!为了大明,为了百姓,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死战不退!”明军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他们挥舞着兵器,与清军展开了殊死搏斗。周泰率领机动部队,在防线各处来回支援,哪里危急便冲向哪里。他右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却依旧奋勇杀敌,一刀斩杀一名清军千总。

 

张强率领弓箭手,在防线后方的山坡上,不断放箭,射杀冲锋的清军士兵。他的箭法精准,每一支箭都能带走一名清军的性命,成为清军的噩梦。但清军的兵力实在太多,一波又一波地冲上来,明军将士们不断倒下,防线渐渐被撕开一道道缺口。

 

黑风口处,郝摇旗率领剩余的将士们,顽强抵抗着李国翰的进攻。他左臂吊在胸前,只用右手挥舞着鬼头刀,斩杀着冲上来的清军士兵。赵铁柱挥舞着重锤,在阵中来回冲杀,如同无人之境,保护着郝摇旗的安全。但清军的攻势太过猛烈,明军将士们伤亡惨重,防线渐渐失守,郝摇旗只能率领残部,向主峰撤退。

 

鹰嘴隘处,吴三桂率领铁骑,冲破了明军的防线,直插主峰。李来亨率领残部,在山道上层层阻击,与清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他大腿的伤口剧痛难忍,却依旧拄着长枪,与清军厮杀。一名清军骑兵冲了过来,长枪直指李来亨的胸膛,李来亨侧身避开,反手一枪,刺穿了骑兵的喉咙。但更多的清军骑兵冲了上来,将李来亨团团围住。

 

“将军快走!”身边的士兵们纷纷喊道,想要掩护李来亨撤退。

 

李来亨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能走,我要守住这里,为主峰争取时间!”他挥舞着长枪,与清军骑兵展开了最后的厮杀。激战中,他的长枪被打断,便拔出腰间的佩剑,继续战斗。最终,他身负重伤,力竭倒地,被清军生擒。

 

“李将军!”远处的明军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怒吼着,想要冲过去营救,却被清军死死拦住。

 

李来亨被清军押到吴三桂面前,吴三桂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李来亨,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识相的,就投降本王,本王保你高官厚禄。”

 

李来亨抬起头,眼中满是鄙夷,啐了一口道:“叛徒走狗,休要妄想!我李来亨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绝不会投降你这清狗!”

 

吴三桂脸色一沉,怒道:“好!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将他押下去,待攻破主峰,再一并处置!”

 

主峰上,李定国得知李来亨被俘,黑风口与鹰嘴隘相继失守,心中悲痛万分。他站在瞭望台上,看着不断逼近的清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我命令,收缩防线,全军退守主峰,与清军决一死战!”他沉声道。

 

明军将士们纷纷退守主峰,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主峰上。主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明军将士们凭借着有利地形,顽强抵抗着清军的进攻。百姓们也纷纷加入战斗,老人们用石头砸向清军,妇女们则为将士们运送弹药、救治伤员,就连孩子们也在一旁呐喊助威。

 

清军一次次地冲上来,又一次次地被明军击退,主峰下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山坡。洪承畴看着久攻不下的主峰,心中焦急万分,下令集中所有火炮,猛攻主峰的防御工事。炮弹不断落在主峰上,明军的营帐被炸毁,不少将士与百姓被炸伤,主峰上的防御工事渐渐被摧毁。

 

激战中,周泰为了掩护一名受伤的百姓,被清军的火炮炸伤,双腿被炸断,当场阵亡。张强在射杀了数十名清军士兵后,箭矢耗尽,被清军包围,他拔出腰间的短刀,与清军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力竭而亡。马兆麟在组织百姓撤退时,被清军的流矢射中,当场牺牲。

 

李定国看着身边的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心中悲痛欲绝。他挥舞着虎头长枪,斩杀着冲上来的清军士兵,左臂的旧伤与新添的伤口同时发作,鲜血浸透了铠甲,却依旧不肯后退一步。郝摇旗也率领残部,在主峰上与清军厮杀,他的左臂早已失去知觉,却依旧挥舞着鬼头刀,斩杀着清军士兵,脸上溅满了鲜血,如同地狱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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