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神魔公寓地脉深处。
那座由规则与信念构筑的“心象祭坛”周围,气氛肃穆。四盏以敖冰月本命龙血为引、混合了精纯龙元点燃的“龙血灯”,分别镇守在祭坛的四个方向,散发着威严而稳定的光芒,象征着四方守护,稳固着这片临时开辟的仪式空间。
陈凡正全神贯注地将一枚温润白玉雕刻的令牌,小心翼翼地嵌入祭坛中央的阵眼。令牌之上,只有两个朴素的古篆:“愿留”。这代表着仪式最核心的准则——自愿原则。
就在令牌即将完全嵌入的瞬间——
“嗡!”
异变陡生!
祭坛周围,那原本如同温顺溪流般缓缓流淌的、由无数记忆碎片和执念构成的无形长河,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逆流!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身影,踏着这翻涌的记忆之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祭坛边缘。
那是一名身披华丽鸦羽斗篷的女子,身姿曼妙,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奇异得令人心悸——它们不像是生物的眼睛,更像是两面光滑无比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每一个看向她的人,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遗憾、悔恨与伤痛!
“我是影姬。”女子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嘲弄,如同寒冰摩擦,“你说你要‘收容’他们?给他们一个‘家’?”
她镜瞳般的目光扫过陈凡,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
“可笑!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真正渴望的是什么!不是你那虚伪的温暖,不是所谓的安稳!他们想要的……是回到错误发生之前!是弥补永远的遗憾!是……改写过去!”
……
地面上,苏璃烟一直通过特殊设备监控着地下的情况。在影姬出现的刹那,她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想玩记忆战?老娘陪你玩!”苏璃烟眼中厉色一闪,双手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她调出了一个特殊的音频文件库——那是她之前悄悄收集的,数百名神魔公寓住户,用各自的语言和方式,亲口录下的一句话:“我在神魔公寓,很好。”、“这里是我的家。”、“我找到了新的开始。”
她毫不犹豫地将这蕴含着“当下幸福”与“新生认同”的音频合集,全力注入【心契回响池】!
“嗡——!”
一股温暖、坚定、充满了生命力的暖黄色波纹,以公寓为核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强行渗透进那沸腾逆流的记忆长河之中!
“你在用痛苦的回忆刺激他们,我就用现在的安稳和幸福去对冲!”苏璃烟咬紧下唇,对着通讯器冷声道,“你以为只有你能玩弄记忆?我这里有三百多万活生生的见证者,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在这里获得重生的!”
……
地脉祭坛旁,影姬似乎感受到了那来自地面的“幸福波纹”的干扰,镜瞳中闪过一丝恼怒。她不再多言,抬手轻轻一挥——
霎时间,数十道模糊、扭曲、散发着浓烈死寂与怨念的身影,如同从噩梦中被强行拖拽出来,自虚空中踉跄走出!它们形态各异,但都穿着残破的影渊会服饰,眼神空洞无物,手中握着生前的残破兵刃,发出无声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朝着中央的祭坛发起了亡命般的冲锋!
“魑魅魍魉,也敢放肆!”
守护在祭坛东极的敖冰月,发出一声清冷的龙吟!她手中的龙鳞剑悍然出鞘,剑光如冰河倾泻!与此同时,九道威严磅礴的龙族虚影自她身后浮现,环绕祭坛,龙威浩荡!
剑气纵横,龙影翻飞!
那些由痛苦记忆凝聚的“回忆傀儡”,在敖冰月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斩碎、撕裂!
然而,诡异的是,每一个傀儡被斩灭后,其溃散的黑气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在地面上凝聚成一滩滩粘稠的黑色“血液”,这些黑血之中,不断回荡着一声声充满了不甘与执念的低语:
“我们……不该被遗忘……”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主人……在哪里……”
这些低语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冲击着祭坛的稳定性,也干扰着陈凡的心神。
……
一直闭目推演的雅典娜,猛地睁开了眼睛!她面前的星盘虚影,因为承受了过量的因果推算,竟然“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雅典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与急切,“所谓的‘活祭品’……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影姬她自己!”
她快速地向陈凡解释道:
“她的灵魂本源,早已在幼年时,就被与‘影渊会’的源核(很可能是夜无咎的部分力量或意识)强行绑定!她本身就是封印夜无咎的‘活体容器’,她的记忆被层层封锁、篡改,成为了维系那个组织存在的工具之一!”
雅典娜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影姬身上:
“唯有她,这个最大的‘执念集合体’本身,自愿接受新的‘归属认定’,切断与旧源的链接,整个‘归降仪式’才能形成完美的规则闭环,真正收容所有逸散的执念!”
她低声提醒陈凡,语气无比郑重:
“你不能强迫她,任何外力强迫都会导致仪式失败,甚至可能引爆她体内的源核。你需要……让她自己相信,在这里,她可以不再是任何人的工具,不必再为任何人牺牲……她可以,只做她自己。”
……
祭坛中央,陈凡听着雅典娜的分析,看着在敖冰月剑下不断诞生又不断湮灭的回忆傀儡,以及地面上那些充满了痛苦执念的低语,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敖冰月暂时停止攻击。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了站在祭坛边缘、镜瞳中充满了冰冷与戒备的影姬。
他没有取出任何武器,没有凝聚任何强大的能量。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空白的、散发着微弱规则波动的卡片——那是神魔公寓特制的《临时租客申请表》。
他站在影姬面前,目光平静地迎向她那双仿佛能映照人心的镜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一切喧嚣的力量:
“我不逼你留下。”
“这里,没有强制,没有审判。”
他将那张空白的申请表,轻轻地、放在了祭坛冰冷的边缘石面上。
“但是,如果你愿意……如果你觉得累了,找不到路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这里有一个房间,可以暂时容身。我们不问你的来历,不管你的过去……”
他顿了顿,看着影姬那双镜瞳深处似乎泛起的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继续说道:
“我们只看……明天的你,想要成为谁。”
“闭嘴!!!”
影姬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她镜瞳中的景象疯狂闪烁、扭曲!最终定格在了一幅被尘封已久的画面上——
一个瘦小、无助的小女孩,穿着破烂的衣服,跪在一扇巨大、冰冷、刻满了诡异符文的石门前。几个模糊而威严的身影,正强行按住她挣扎的小小身躯,将一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符印,狠狠地烙在她稚嫩的额头上!小女孩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哭喊,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不许看!不许碰我的记忆!滚开!!”
影姬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仿佛要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彻底驱逐出脑海。
然而,在那极致的抗拒与疯狂之中……
一滴殷红的、如同血钻般的泪水,竟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镜瞳般的眼角,悄然滑落。
滴答。
落在了祭坛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圈暗红色的痕迹。
整个地脉空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某种凝滞。连那些不断低语的黑血,都暂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