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极光之约
城郊实验室的金属门在轨道上滑动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像老钟摆卡在齿轮里，贾元欣站在门口，指尖先于身体感受到门缝渗出的寒气——那不是普通的空调冷气，带着点干冽的冷意，像是从极地冰原裹着雪粒飘来。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仪器的机油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淡得几乎抓不住，却让她莫名想起罗振邦生前最爱用的那支木质钢笔，笔杆上就有这种浅淡的木纹香气。她拢了拢羊绒外套的领口，指尖触到领口别着的雪花胸针，金属花瓣的棱角硌着指腹，冰凉的触感让她肩膀微微一缩。
林栖正俯身在一台半人高的老式监测设备前，屏幕上淡绿色曲线像浸在水里的绸带，慢慢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细微的“嗡”声，震得设备底座的细尘轻轻跳动。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右手还握着半块橡皮擦，指腹沾着屏幕上蹭下来的淡绿色痕迹——显然已经对着屏幕盯了很久。
“振邦集团海外项目部的贾总？”一个穿着厚羽绒服的张研究员从档案柜后站起身，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领口露出半圈灰色的羊毛，手套上沾着薄薄的白霜，像是刚从室外的冷库回来。他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半掌大的金属牌，指尖捏着牌的边缘，指腹避开牌面的纹路，像是怕蹭掉什么——金属牌边缘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的光泽，比普通金属暖一点，凑近看能看见纹路里嵌着细如发丝的金线。递过来时，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贾元欣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像碰了下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玻璃杯。
“这是振邦先生十年前寄存的。”张研究员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回声，“他当时租了观测站的三号舱，放这块牌子时特意说‘若有姓贾的来，让她拼上指环’，还叮嘱我们别碰牌背的金线，说沾了汗会影响感应。”
贾元欣接过金属牌，触手的冰凉比预想中轻一点，牌面的纹路像刻进去的溪流，顺着指腹的弧度往下走。她取下无名指上的素圈指环，指环内侧的刻痕在顶灯下发着淡银色的光——那是罗祥上次从明代回来时，特意找工匠补刻的小雅的生日。当她将指环对准牌面的凹陷处时，纹路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古老的铜锁终于咬住了钥匙齿，不重，却震得指节发麻。
拼接处，暗红色的微光顺着纹路缓缓渗出，不是突然亮起来的，而是像墨滴在宣纸上晕开，渐渐组成“烛龙计划·时空监测单元”的字样。她的指腹轻轻抚过那些凸起的字，能感受到金属表面细微的起伏，字的边缘磨得很光滑，显然罗振邦当年刻完后，用细砂纸磨了很久。
“你看这里。”林栖指向屏幕，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指尖点在屏幕上的曲线高峰处，指甲盖蹭得屏幕微微发亮，“明代织造局出事那天的曲线高峰，和清道夫撞仓库时的完全叠在一起，连后面拖着的尾迹都一样，像两记重锤砸在同一个点上，把时空砸出了细缝。”
贾元欣突然攥紧指环，指环的金属边缘硌进掌心，带来一点清醒的痛感。多年处理账本养成的敏感让她立即意识到，这绝非偶然的巧合——罗振邦的笔记里从不记无用的支出，每一笔数字背后都藏着目的。她掏出手机，调出存储在云端的账本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让她想起以前和罗振邦一起核对报表的夜晚。当对比到屏幕上标记的“北极设备维护费”日期时，她的动作顿住了——那些金额恰好对应着观测站每月的电费和设备检修费，连零头都对得上，像一串藏在数字里的密码。
鼻尖突然一酸，她别过脸去，金属牌不知何时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牌背的金线贴着掌心，像握着一小截暖玉。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在书房里埋头工作的身影：罗振邦坐在红木书桌前，手里捏着小刻刀，对着一块金属片慢慢磨，台灯的光落在他发顶，有几缕白头发在光里很明显。他当时还笑着说：“以后去北极，要带块能拼上的东西，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是我留的。”
就在金属牌上的纹路完全亮起时，贾元欣无名指的素圈指环突然轻轻震颤，温热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上来——这是罗祥那边有信号同步的迹象，也是跨时空关联的载体触发了。
绸缎庄对面的茶摊上，罗祥蹲在条凳旁，条凳的木头边缘被人磨得光滑，带着点包浆的润感。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半块织锦残片，布料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纤维丝缠在指缝里，是前几日与石铮从东厂番子手里突围时，在石壁上蹭破的——当时织锦被刀划开，金线断了好几根，他后来用自己的布条缠了两圈，才没让残片散开来。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过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茶摊的王老板正蹲在灶台前翻炒新茶，铁锅与铁铲碰撞发出刺耳的“哗啦”声，茶叶的焦香混着灶膛里柴火的烟味飘过来，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像是去年秋天没晒干的老茶梗味道。
对面的绸缎庄朱漆大门掉了块漆，露出底下朽坏的木色，木纹里嵌着黑褐色的污渍，像是被人用利器狠狠刮过，又没清理干净的痕迹。几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庄丁正抬着成匹的织锦往马车上装，织锦用粗布裹着，却还是能看见边角露出来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亮，像撒了把碎金子。其中一个庄丁弯腰时，腰间别着的东厂令牌晃了晃，令牌上的缠枝莲纹刻得很深，凸起的纹路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罗祥眯了眯眼——那纹路和他上次在破庙见到的东厂令牌一模一样，连莲瓣的数量都没差。
他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藏着石铮早上给的短刀，刀柄是牛角做的，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衫传过来，贴着腰腹的皮肤，像一块不会发烫的暖石。马车帘子掀开时，带着股淡淡的檀香，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李大人弯腰上车，官服的下摆扫过车辕，露出里面白色的衬布，衣角沾着点墨渍。旁边跟着个身形瘦削的神秘人，穿着深色的短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抬手扶辕时，袖口滑落了一截，露出半截泛着幽蓝微光的装置——那装置的外壳是金属的，边缘有磨损的痕迹，蓝光不是一直亮着，而是像呼吸一样忽明忽暗。
罗祥眉头一皱，指腹在织锦残片上掐了一下——那装置散发出的冷光，和上次清道夫袭击仓库时，他们手里武器的光一模一样。车帘落下前，他瞥见刚搬上去的织锦边角，金线正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往神秘人方向靠，怀里的星图残片突然发烫，隔着两层粗布衣衫都能感到灼热，像揣了块刚从灶膛里取出来的炭。
“东厂的人最近都带着懂奇术的，据说那些人手里的东西能碎石头。”早上石铮的话在耳边响起，罗祥攥紧残片，指节泛白。无名指的素圈指环传来一阵暖意，像是有人用掌心轻轻包裹着他的手指，他抬头望向天空，远处云层缝隙里透出淡金的光晕，像小雅画纸上的太阳。
“雅雅是不是在看这边？”他在心里默念，喉结滚动，舌尖尝到点早上糙米汤的味道。就在这时，织锦残片的金线与指环的微光同步闪烁，一道细微的信号顺着纹路传递出去——这是他对现代发出的预警，告知东厂与玄熵势力的关联线索。
贾元欣感觉到指环的震颤渐渐平息，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淡绿色曲线突然出现一个细小的波峰，与刚才罗祥那边信号同步的时间点完全重合。林栖惊讶地指着屏幕：“这是跨时空的信号呼应！说明明代那边也出现了相关异动，和你手里的金属牌、指环形成了关联。”
贾元欣握紧金属牌，指尖划过牌背的织锦纤维，忽然明白这就是罗振邦留下的双时空预警机制——金属牌负责监测，指环负责传递信号，织锦则是能量载体，三者联动就能捕捉到两个时空的关联危机。她调出账本里更早的记录，果然在明代织造局出事的日期旁，罗振邦标注了“异常支出”，金额恰好够买一批与织锦纤维相关的材料。
“他早就料到两个时空会有联动危机。”贾元欣的声音带着点沙哑，金属牌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口，暖得让人鼻酸，“这些年的设备维护费、材料采购费，都是他在为双时空的守护铺路。”
林栖点点头，指尖在设备键盘上轻轻敲击，屏幕上的曲线开始与罗振邦留下的旧数据比对：“现在线索清晰了，玄熵的势力不仅在现代活动，还渗透到了明代，他们的目标应该和烛龙计划有关，想要利用时空的缝隙做什么。”
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监测设备的“嗡”声和秒针走动的声音。贾元欣将金属牌轻轻放在控制台上，台面是冷白色的大理石，金属牌放上去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暗红色的微光在纹路里慢慢流转，如同细小的溪流。
“振邦先生当年租用观测站时，特意在牌背嵌了织锦纤维。”张研究员说着，指腹轻轻抚过牌背上的金线，动作很轻，像是怕碰断那些细纤维，“他说这样更能感应时空的变化，还说‘以后有人来拼指环，摸到这些纤维，就知道我没骗她’。”
贾元欣凝视着屏幕上重叠的曲线，指腹在牌背的纤维上蹭了蹭，能感觉到那些细纤维的韧性。她忽然明白，这不仅是信物，更是一个跨越十年的守护承诺——罗振邦从不是会说软话的人，他的关心从来都藏在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里：实验室的设备、账本里的数字、还有这块嵌着织锦纤维的金属牌。那个总是把心事藏在实验室里的男人，用他特有的方式，为他们铺就了一条回家的路。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计时仪突然亮起淡绿色的光，一道极光影像投在对面墙上（小雅的短感应，占比8%），光影浮动中，能看到几颗亮星和一道模糊的蓝光——这是小雅那边接收到的预警信号，与罗祥传递的信息互补，清晰地指向了明代的危险源头。影像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但那道蓝光的特征，与林栖之前分析的玄熵武器能量特征完全吻合。
“是小雅的感应。”贾元欣立刻反应过来，指环的余温还在指尖，“她能感知到罗祥那边的危险，这是跨时空的信号同步，帮我们确认了玄熵势力的关联。”
林栖快速记录下蓝光的特征参数：“有了这个，我们就能针对性地调整监测设备，提前预警两个时空的联动危机。”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云层后，隐约可见极光开始舞动，不是很亮，却像一道淡绿色的纱，轻轻裹着天边。八天的倒计时在无声中流逝，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敲打着众人的神经。贾元欣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极光，指尖的素圈指环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那是罗祥的气息，是跨时空守护的力量。
她知道，这场跨越六百年的时空博弈，才刚刚进入关键阶段。玄熵的势力在两个时空布下了暗棋，而他们手中的金属牌、指环和织锦，就是罗振邦留下的破局关键。实验室里的监测设备还在“嗡嗡”作响，屏幕上的曲线如同跳动的脉搏，记录着两个时空的细微变化，也承载着一家人跨越时空的牵挂与守护。
而在六百年前的时空中，罗祥正蹲在茶摊旁，指尖攥着织锦残片，望着远去的马车，眼里映着日光，也映着对归途的期待。他不知道现代的信号已经成功传递，但指环的温热让他莫名安心——他知道，贾元欣和小雅一定能感受到他的牵挂，而他们终将在时空的某个交点，再次团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