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探苏府
开封府衙的偏院彻夜亮着微光,老孙正用银针细细挑开朱正胳膊上的腐肉,银针刺入时带出黑褐色的血珠,刺鼻的药味混着硫磺味在屋内弥漫。朱正咬着木塞,额角青筋暴起,断妄刀斜倚在床头,刀鞘上的铜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昨夜西角楼码头的混战中,他为护周韶光中了毒箭,虽及时敷了老孙的解毒散,腐毒却仍浸进了肌理。
周韶光站在窗边,指尖摩挲着从黑市带回的“鬼”字铁牌,目光落在窗外的苏府方向。苏府的灯笼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暖黄,与府衙的清冷判若两地。“妙手斋的仓库查过了,‘废料’全被运空,账册也被烧得只剩残页。”沈青梧走进来,将一卷焦黑的纸页放在桌上,纸上仅存的“金矿”二字被她用朱砂圈出,“老孙说朱捕头的毒至少要静养三日,这三日里,苏家必定会趁机转移证据。”
周韶光转身时,不慎撞翻了窗边的烛台,火光摇曳间,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先天夜盲让他在暗光下视物模糊,方才全凭窗外的微光辨位。“苏府账房是关键。”他稳了稳心神,从袖中取出一张苏府舆图,指尖点在二进院东侧的厢房上,“矿务账册定在那里,今夜我去一趟。”
“不可!”沈青梧连忙拦住他,“苏府护卫森严,且你有夜盲症,深夜潜行太危险。”她从药箱里取出个锦盒,里面装着十余颗萤石,萤石泛着淡绿微光,“我母亲的手札里记载,萤石可聚微光。我与你同去,我视物清,能护着你。”
周韶光刚要推辞,就见阿福端着药碗进来。阿福是周府的老仆,自小跟着周韶光,最清楚他的夜盲症。“公子,我跟你们去。”阿福放下药碗,从腰间解下个布包,里面是特制的竹哨和绳钩,“苏府的狗我熟,前年帮苏府修过马厩,知道哪处墙根的狗最懒,哪处的瓦片最结实。”
三更时分,苏府西侧的墙根下,阿福用绳钩勾住墙头的梧桐枝,绳钩上裹着麻布,避免发出声响。周韶光披着墨色斗篷,斗篷下摆缝着铅块,落地时轻得像片落叶。沈青梧紧随其后,袖中藏着银针和一小瓶迷药,手里攥着颗萤石,微光刚好照亮脚下的路。
院内的巡夜护卫提着灯笼走过,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过,三人连忙缩在月洞门后的芭蕉丛里。护卫的闲聊声飘过来:“听说了吗?账房李忠最近总跟苏文谦争执,好像是为了矿上的事。”
“管他呢,只要不少我们的月钱就行,小心被管家听见剥了你的皮!”
等护卫走远,阿福做了个手势,引着两人往二进院走。账房的窗纸透着微光,里面竟还亮着灯。周韶光的眉头皱了皱,夜盲让他看不清窗内的人影,只能靠听觉分辨——里面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翻动纸页的窸窣声。
“我去引开里面的人。”沈青梧将萤石塞给周韶光,猫着腰绕到账房南侧的偏门,故意踢倒了门口的花盆。“谁?”账房里传来一声喝问,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偏门被拉开,一个穿灰布长衫的汉子探出头来——正是账房李忠。
趁李忠探头的间隙,周韶光在阿福的搀扶下快步冲进账房。屋内的书案上堆着密密麻麻的账册,最上面的一本写着“西山矿务清册”。他指尖摸索着翻找,夜盲让他只能靠触觉分辨字迹,指腹划过“玄汞”“金矿”“偃师”等字样时,特意用指甲在纸页上刻了记号。
“快拿上!”周韶光将几本厚重的账册塞进怀里,刚要转身,就撞上一个温热的身躯。对方下意识使出初级拂月掌的擒拿式扣住他的手腕,掌心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是我!”周韶光连忙低喝,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清了沈青梧的脸——她引开李忠后折返,刚进门就被突然转身的周韶光撞个正着。
沈青梧连忙收回手,刚要说话,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苏文谦的怒喝:“李忠,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账册整理好了吗?”两人对视一眼,来不及多想,顺着账房后侧的暗门躲了出去——门外是苏府的柴房,干草和霉味扑面而来。
柴房里堆满了晒干的稻草,还有几捆劈好的木柴,角落里的鼠洞泛着微光,几只老鼠吱吱地窜过。周韶光刚站稳,就听见账房的门被推开,苏文谦的声音带着急躁:“你到底在犹豫什么?金矿的事要是败露,家主饶不了我们,偃师大人更不会放过我们!”
“可那些矿工……”李忠的声音带着颤抖,“上月就有三个矿工因为吸入太多矿尘咳血而死,再加大开采量,迟早会出人命!而且玄汞提炼时的毒气,已经熏死了两个炼工,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是死罪!”
柴房的门板缝隙很宽,周韶光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却因为夜盲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往前倾,将沈青梧死死挤在了背后的柴堆上。稻草被压得发出“沙沙”的声响,沈青梧的惊呼刚到嘴边,就被周韶光捂住了嘴。为了稳住身形,他下意识地揽住了她的腰,掌心刚好触到她腰间的软甲,甲片下的肌肤温热细腻。
两人同时僵住。沈青梧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鼻尖萦绕着周韶光身上的墨香,混着自己发间的草药香,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周韶光的掌心也泛起潮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软甲下的腰线纤细,还有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吹得他的手腕微微发痒。他连忙松开捂嘴的手,却依旧保持着揽腰的姿势——柴堆不稳,他一松手,两人就会滑倒发出声响。
“人命?在偃师大人眼里,那些矿工的命比得上金矿和玄汞吗?”苏文谦的声音带着不屑,“我告诉你,偃师大人要的矿石还没凑够,下月必须加大开采量,就算累死几个矿工,也得把货凑齐!”
“偃师大人……”沈青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震惊,“我母亲的手札里提过,‘偃师’是前朝的机关术宗师,传闻他能造会飞的木鸢、能开石的机关,后来因私造兵器被朝廷通缉,没想到还活着!”她的气息喷在周韶光的颈侧,带着温热的痒意。
周韶光的指尖微微收紧,刚要说话,就听见李忠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不能再助纣为虐了!金矿是朝廷的禁采之物,玄汞是造兵器的原料,私卖给北方部落就是通敌之罪!我要去报官,揭发你们的阴谋!”
“报官?”苏文谦的声音带着狠戾,“你以为你走得出苏府吗?”紧接着是器物碰撞的声响,还有李忠的闷哼声。周韶光脸色一变,低声对沈青梧道:“噤声,他若真能报官,就是关键证人,我们得护着他。”他的气息拂过沈青梧的耳畔,带着沉稳的力量。
沈青梧点点头,刚要挪动身体,就感觉到周韶光的身体微微晃了晃——柴房内光线太暗,他的夜盲症又犯了,视线里一片模糊。她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眼睑,温热的触感传来。“你的眼睛……”沈青梧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眼尾,“这样的夜晚,一定很难受吧?”
周韶光的身体一僵,从未有女子这般亲近地触碰他的眼。沈青梧的指尖柔软细腻,带着草药的清凉,轻轻扫过他的眼睑,驱散了夜盲带来的不适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还有她气息里的担忧,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泛起阵阵暖意。“无妨,习惯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文谦拖着昏迷的李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把他绑在柴房的柱子上,好好看着,等我禀明家主再处置。”苏文谦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对了,刚才账房好像有动静,你们去搜搜,别让闲杂人等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