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双肩背包,坐在公交车靠左侧窗户的位置上,悠闲地喝着手里的中杯奶茶,另一只手里则是提着一小袋膨化食品和两块红枣蛋糕。
不知道是不是车子太过颠簸的缘故,我只喝了不到三分之一杯的奶茶,就感觉自己喝不下了,而本来打算用来当中饭吃的蛋糕也没有动一口。
我想我可能是有些晕车,便没有再喝奶茶了,只是趴在前面的靠背上,等着公交车到站。
就这样,我一直趴到了那个在村子里的、有成荫绿树包围着的、无比熟悉的岔路口。
刚一下车,便觉得有些“老眼昏花”,我的双眼一下子就看不清了,刚要试着揉揉眼睛,结果我的身子竟直接倒了下去,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拐弯后的公交车紧挨着我开了过去,就跟司机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似的,画面十分惊悚,还好车轱辘并没有压到我身上。
等车子走了,我模糊的视线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可站起来一看,原本被绿树包围着的岔路口居然全变了。
我看到还是一个岔路口,但它看起来更像是热闹集市中的街道口――四周的路边都摆着很多地摊,地摊后面有许多商铺,还有好几个欢蹦乱跳的“熊孩子”在玩闹。
我一下子就懵了,连忙从背上的书包里拿了手机出来,想用导航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
我打开手机,从左翻到右,又从右翻到左后,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把高德地图给卸载了。
“要不要再临时下载一个呢?”我寻思着,有些犹豫,好一会都没点进应用商店。
正在此时,那群“熊孩子”围了上来。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想吃我的零食,就尽量友好地问了一下。
但没有孩子搭理我,他们只是围着我,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
他们说了很多,可我却连一个清晰的词都没听出来,搞得我更糊涂了。
最后,考虑到月底没有足够多的流量,我还是没有重新下载高德地图,而是打算靠自己先走走看。
我朝着一个几乎没有人,看起有点像是集市出口的方向走去。
不多久,眼前的景象又全变了,变得荒凉、僻静而诡异,而且我中途竟然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发小。
她还是老样子,脸圆圆的,比我矮五厘米,但看起来并不像“矮冬瓜”,而是俏皮可爱的那种。
我的发小也跟我一样背着书包,估计也是放假从学校回来,然后,她说她认识路,可以带我走。
于是,我们一边聊一边走。不久后,我们走进了一片阴森森的林子。
林子里只有一些矮小的、像是人工种植的树,地面较为平坦,却有一些奇怪的青色椭圆形凸起。
“地上的是鸭蛋哦。”
就在我观察四周的环境时,身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男孩。
他看起来大概只有四五岁,穿着打扮与普通的小男孩没什么两样,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身材过于矮小,因为他还不及我的膝盖高。
本人其实也不是特别高,不带鞋跟高度只有一米六五,因此,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异常。
正想将我的发现告诉发小,却看到她弯下了腰,伸手去捡地上的“青色凸起”。
我仔细一看,还真的是一个鸭蛋,而且地面上的其他凸起也是大大小小的蛋。
发小捡起离她最近的鸭蛋之后,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敲破顶部的蛋壳,嘬了一口。
“这可是生蛋,你怎么能直接吃呢?”我急了,连忙拦住她,不让她再吃第二口。
“可我好饿怎么办?你能给我吃的吗?”她满脸不高兴地看向我,似乎是在怪我不应该拦着她吃鸭蛋。
我的个乖乖哟!
虽然有的地方有吃生鸡蛋或其他蛋类的习俗,但现在的年轻人哪个受得了生蛋的腥膻味呢?
更何况,大家都知道生蛋里有寄生虫,还可能会有一些有害人体的病菌,除非是别无他选,谁还会直接吃生蛋呢?
“我这里有蛋糕,你拿去吃吧。”我低头一看,手里提着的零食和蛋糕还在,没舍得扔掉的奶茶却没了踪影。
“好吧。”发小嘟囔了一句,明显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扔了鸭蛋,接过了蛋糕。
我总觉得当她去捡鸭蛋的时候很像是“着了魔”,可说话的时候又感觉还算正常,也就没有再多说了。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那个小男孩则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眼前的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不小心掉入了一个异空间里。
但我没有去掐自己,或者用其他的方式证明这到底是不是梦境,因为我很怕得出的结论是我能感受到疼,这真的不是梦。
“嘻嘻……”
还没走出林子,小男孩突然跑到我前面冲我笑了笑。
他拦在前面不走,我和发小也只能先停下来。我们本来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想跟我们说,可不管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只是从头笑到尾。
林子的光线越来越暗,小男孩的笑容越来越古怪,同时,他皮肤的颜色好像也变了。
他的肤色原本是跟我们一样的小麦色,现在却透着青和蓝,如同长出了青蓝色的鳞片。
我终于可以确认他不是人类,在极度的恐惧感下,我做出了一个异常大胆的决定。
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我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而他竟然还在对我笑,而且没有挣扎,就像没有任何知觉一样。
发小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因为当她看到我想掐死一个小男孩时,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神色或者动手阻拦我。
我看到林子边上有条大水沟,里面有很深的水,就拎着他扔了进去,还用力把他按在了水中,想用水淹死他。
许久后,他还是活得好好的,这让我更加感到恐惧,又有些束手无策。
我害怕如果自己不先弄死他,死的就是我和我发小,可事实上到现在他都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现在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冷静下来后,我慢慢松开了手。
失去压力的他“躺”在水面上,就跟在仰泳似的,根本不会往下沉。
发小还是没有开口,我灵机一动,指着水沟的另一个方向,对小男孩说:“看,那边有好多鸭蛋!”
说完,我就拉着发小跑了。
跑着跑着,四周的景象再一次发生了“大反转”。
这里没有街道,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我和发小直接冲进了几栋楼中间的廊道里。
四栋楼的结构就像是北京的四合院,但每一栋楼又是和现在常见的教学楼一样的高楼,并不是矮小的房子。
高楼中间的廊道里有很多穿着艳红色礼服的人,也有很多穿着像是白大褂一样的制服的人。
有的人只是走来走去,像是无所事事,也有的人在忙着打扫卫生,显得相当忙碌。
我总疑心自己是进入了一个“秘密工厂”,突然闯入的我和发小不会被当做“入侵者”吧?
我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发小却出奇的镇定,我刚想问她是不是知道这是哪,忽然,一个正在拖地的阿姨看向了我们,面无表情地道:“新来的是吧?”
“嗯嗯。”我和发小都点了点头。
“新来的去那边帮忙。”阿姨指了指左侧的廊道。
“好的。”我和发小异口同声地答道,紧接着,就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我们其实都不知道该往哪走,只是尽量避开那些穿着制服的人,与此同时,发小从她的书包里摸出了一支黑色水性笔,开始一边走一边在墙上画记。
她的画记并不是简单地标记一下,而是在白色的墙上尽情“涂鸦”,不过是寥寥几笔,就画出了许多栩栩如生的漫画人物形象。
我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小什么时候掌握了“速写”这项技能,同时,又感到自愧不如,因为我除了到处乱走之外,似乎什么都不会。
走着走着,我们到了一条廊道的尽头,看到那里有一个阳台,阳台外面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奶奶在打扫。
发小走过去与她交谈了几句,老奶奶就打开了原本关得紧紧的窗子,示意我们看窗户的对面。
对面也有一个很大的玻璃窗,半透明的雕花玻璃后面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浅红色的人影,我和发小立马绕到了那边,才发现原来那里有一个房间。
里面住着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跟我们说:“我以前种了一盆很特别的花,它的种子是从一个秘密的地下室里得到的,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我只知道它开的是红色的花,而且颜色很鲜艳。”
“那种花还有一种很独特的香味,闻了就能让人忘记烦恼,只可惜我只有那一盆,那一株死了就没有了。”
“闻了花香就能让人忘记烦恼?这世上有这么神奇的花吗?”我和发小的疑惑大抵都是如此。
“您能跟我具体说说您当时的感受吗?”我的专业病又犯了,忍不住想稍微“采访”一下。
“我记得我当时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她忽地笑了笑,“我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那第二个感受呢?”我习惯性地问道。
有第一个,肯定就有第二个,这事没跑。
“第二个感受当然是……”她又笑了笑,而且笑得有些诡秘,“我只要够美就行了呀!其他的事还重要吗?”
“还有第三个感受吗?”我继续追问。
我总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处处都透着古怪,而且眼前的中年女子最多只能算是五官端正,并不是什么大美人,是谁给她天下最美的自信?那盆花吗?
“第三个感受嘛……”她突然垂下了眼皮,无精打采地道:“我不知道,那火红的、像是彼岸花一样的花,没多久就枯萎了,我还没来得及多闻几下呢。”
“它长得很像彼岸花吗?”我尽力收集更多的信息,以便确认花的品种。
“不,我的意思是说它的颜色很像彼岸花,实际上长得完全不一样。”她答道。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感觉自己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不过好在我本来就是学新闻的,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就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低声呢喃着,“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呢。”
“感谢您的配合,请您务必对此次的采访保密,期待我们下一次还能愉快地合作!”
我随意客套了几句,便拉着在一旁“看戏”的发小离开了这个房间。
我不知道发小是怎么想的,因为她一直没有跟我说话,直到我们不小心走进了一个像是酒店包厢一样的小房间,发小才指着一面墙上挂着的艳红色制服对我说:“赶快换上墙上挂的衣服。”
她指着的只有一件,而且她说完之后就给自己换上了,我意识到她的意思应该是这个房间里还挂了另一件制服,连忙往其他三面墙看去。
果然,最里侧的墙上也有一件艳红色的制服。
快步走过去之后,我直接把它取了下来,往自己身上套。
原本坐在房间中央课桌边的几位客人见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
“她们这是即兴表演吗?”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看了看发小,又看了看我。
“应该是吧。”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皱着眉回答。
“难怪这墙上要挂衣服,原来这家酒店还有即兴表演啊。”一个年轻男人笑眯眯地道。
“那边那谁,你怎么还没换好呢?”
猝不及防的,他居然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我。
“快了快了!”我一边敷衍地应着,一边努力拉制服前面的拉链。
不知道是因为我太胖还是制服的尺码太小,发小早就穿好了,而我老半天都拉不上拉链。
“你们平时没有练习过吗?”又有人向我问道。
“当然有啊。”我陪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你怎么半天都穿不好呢?”他再次质疑,搞得我有点慌。
“如果我说我们平时训练用不着穿这件衣服,你信吗?”我尬笑着回道。
“那你们怎么训练呢?”他又开口了,脸上还挂着有些猥琐的笑。
我总觉得他是在针对我,可我没有证据。
“用意念不行吗?”我忍不住开怼了。
“用意念?”
“哈哈哈哈……”
他是一愣,其他人则是笑作了一团。
趁着这个机会,我和发小又逃离了这个房间。
我不知道出口在哪,也不知道该去哪,更不知道还能找谁问路。
这里,按理来说,并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至少四栋楼房的中央可以望到天空,而且这四栋楼也不算太高,因为每一栋都只有四层。
我问发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结果她说她也不知道,而且之前只是在模仿一些谍战片里的做法,实际上她也很懵。
“你说刚刚那个人说的花会不会是罂粟花呢?”我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点进浏览器搜索了一下“罂粟花”。
“罂粟花,为罂粟科开花植物的泛称,又名鸦片花、大烟花、英雄花,花大艳丽,香气浓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之一……”我照着搜狗百科的结果念了出来,发小则是看向了我的手机。
搜狗百科还附带了几张罂粟花的图片,里面有各种不同颜色的罂粟花,而且其中的艳红色罂粟花跟之前那个中年女人描述的非常相似。
“有可能,”发小微微点头,“但就算是罂粟花,也不可能闻一下就让人产生幻觉吧?”
我又连忙搜索了“闻罂粟花会让人产生幻觉吗”的问题,仔细看完多个不同的回答之后,才总结道:
“从搜索的结果来看,闻罂粟花确实不能让人产生幻觉,除非是食用了罂粟果实的汁液,或者是她说的根本不是罂粟花,而是另外一种花粉本身就带有剧毒的花。”
“而且罂粟花在国内是禁止私人种植的,只特许某些单位栽培做药用……”我继续说着,想接着往下分析,发小却突然打断了我,道:“其实我觉得这里有点像是医院或者研究所,会不会就是一个研究罂粟花或者某种剧毒的花的基地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不置可否,毕竟这一路走过来我都没有看到过任何门牌或者其他的标识,里面的人又鱼龙混杂,很难确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没有网,既然你能连上网,那为什么不拍个照发微博试试呢?说不定会有网友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哦。”发小指了指我的手机。
看来她应该是早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出过自己的手机,这里面显然有猫腻。
“说起这个,你还记得我们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吗?”我连忙将手机屏幕锁了,塞回书包里,开始岔开话题。
“不是你拉着我跑过来的吗?”发小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在我拉你之前呢?”我试图寻找更多的破绽。
“之前……之前……”她皱了皱眉,又转了转眼珠,“奇怪,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那你记得我叫什么吗?”我决定给她一个“提示”。
“你不是我发小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叫什么呢?”她撅了撅嘴,又白了我一眼。
“那为什么你除了刚开始向我打了个招呼,说了声嗨之后,就没有再叫过我了呢?”我步步紧逼。
“有必要吗?”她用一种看外星人似的眼神看着我。
“之前你总是不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应该只是没什么想说的,可后来想想,你之所以会那么冷静,恐怕是因为你早就料到了我所有可能的反应吧?”
我想我大概是化身成了“柯南君”,明知道自己的判断不可能是错的,却还是想要进一步证实。
“不是,姓符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是冒充的吗?”她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先是握成了拳,而后又松开了。
“原来你知道我姓什么……那现在可以喊一遍我的全名吗?”
说实话,我原本还以为它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呢。
“符萍。”它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
“没错。”
我并不否认,因为我现在的名字确实是叫“符萍”。
“就是嘛,我之前不过是没有喊你的名字而已,又不是代表我不知道。”它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问题是我的发小从来不会这么叫我,她只会叫她小时候给我起的绰号。”我回以淡定一笑。
“刚刚不是你让我喊全名的吗?”它又握起了拳头,同时皱了皱眉。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发小,也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我该醒了。”
我迅速闭眼,再缓缓睁眼,眼前的发小果然不见了。
“仁和医院提醒您,前方到站,汽车西站。”
听到公交车上忽然响起的提示音,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还没搭上回村的公交吗?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