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盒残片带来的线索,如同在浓雾中点亮了一盏飘摇的风灯。顾夜动用了他的信息网络,在浩如烟海的非公开学术记录、地方志怪谈以及边缘科学爱好者的圈子中进行筛查。数日后,一个名字浮出水面——魏铭哲,一位年近九旬、早已从国家天文台退休、隐居在邻市乡间的老研究员。据说他毕生痴迷于研究非主流古代星图与失落的天文传承,尤其对民间秘传的星象符号有独到见解。
为避免打草惊蛇,沈清弦与顾夜没有选择电话联络,而是决定亲自驱车前往。顾夜换了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沈清弦也做了简单的便装打扮,两人如同寻常的访友者,在一個细雨蒙蒙的午后,驶离了喧嚣的都市。
魏老先生的居所坐落在一个依山傍水、几乎与世隔绝的古村落尽头。青石板路湿滑,白墙黛瓦在雨雾中显得静谧而沧桑。敲响那扇虚掩的、带着黄铜门环的木门后,前来应门的正是魏老先生本人。他身形清瘦,背脊微驼,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但那双透过镜片望出来的眼睛,却异常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时光。
将两人让进满是书籍和各类星图、模型,甚至还有几个自制望远镜的堂屋后,魏老先生的目光在接触到顾夜谨慎出示的、经过处理的残片星图复印件时,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这……这是‘守垣之契’的一部分!”他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图纸上描摹着那几颗星辰的轨迹,“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沈清弦与顾夜交换了一个眼神,由沈清弦开口,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是家中一位长辈的遗物,我们对其来历和含义十分好奇,特来请教魏老。”
魏老先生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追问,而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与讲述之中:“‘守垣之契’……在古代一些极其隐秘的传承记载中,被认为是‘守门人’用于标识身份、划定界限乃至彼此联络的古老符号之一。‘垣’者,界限、藩篱也。这星图,指向的并非具体的宝藏或地点,而是一个‘职责’,一个‘位置’。”
他走到一个堆满泛黄手稿的书架前,翻找出一本线装的、用特殊符号标注的笔记。“根据我收集的零星记载推测,‘守门人’很可能并非指某个固定的个人,更像是一个……代代相传的‘身份’或者‘职责’。他们守护的,是某种至关重要的‘界限’,防止两边的东西肆意越界。这星图,就是他们认知中,守护这片‘界限’时所对应的宇宙坐标的抽象表达。”
“代代相传的身份?那上一代的‘守门人’呢?”顾夜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魏老先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讳莫如深的意味:“不清楚。古老的记载到大约百年前就变得模糊不清。有说法是上一代‘守门人’因故‘失位’,也有说法是他们遭遇了巨大的变故,已然……失踪多年。这‘守垣之契’的再现,或许意味着……某种平衡正在被打破,或者,新的‘守门人’尚未归位。”
失踪!沈清弦心中巨震,这与祖母日记中的疑问完全吻合!祖母在寻找“守门人”,而“守门人”本身也处于失踪状态!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就在这时,正在利用设备监控外围环境的顾夜,眉头猛地蹙起。他抬起手腕,亮起微光的屏幕上,显示着数个正在缓慢移动的红点,分布在他们来时路线的不同方位,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我们被跟踪了。”顾夜的声音冷冽,“至少两批人。一批能量信号阴冷集中,与画坊袭击者同源,是墨家。另一批……信号更分散,隐匿性极高,带着一种……奇怪的‘剥离’感,无法识别。”
不是一波,是两波!除了阴魂不散的墨家,竟然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暗中窥伺!
魏老先生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担忧,迅速将那张星图复印件塞回顾夜手中,低声道:“快走吧。知道的越多,越是不祥。老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帮不了你们什么了,只望你们……好自为之。”
沈清弦与顾夜不再停留,郑重道谢后,迅速离开了魏老先生的家。雨势渐大,灰蒙蒙的天地间,青石板路反射着冰冷的光。
坐回车内,顾夜立刻启动引擎,却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凭借来前记下的地形图,选择了一条更为偏僻、绕远的山路。车载雷达屏幕上,代表跟踪者的红点果然也随之移动,如同附骨之疽。
“墨家跟上来了。另一批人……动作更隐蔽,似乎在观望,或者……等待时机。”顾夜冷静地分析着,方向盘在他手中稳如磐石,车速在湿滑的山路上不断提升。
沈清弦系好安全带,指尖已悄然扣住了一缕“血蚕丝”,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凝聚。她透过后视镜,望向那雨雾笼罩的、危机四伏的来路。
局中有局。寻找祖母下落的路上,牵扯出了墨家的阴谋,探寻“守门人”的线索,又引来了新的、未知的窥视者。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每解开一个线头,露出的却是更多、更复杂的纠缠。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溅起一路水花,将那座静谧的村落远远抛在身后,也驶入了更加莫测的迷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