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寺的山门后，青石板路被香火熏得泛着温润的光。
上官雪立在门内，望着檐角风铃在风里轻晃，灵识早已穿透禅房、菜园，落在院中那个洒扫的身影上——李天杰一身灰布僧袍，
扫帚划过地面时带着刻意的沉稳，可袖口不经意露出的手腕，却有一圈极淡的红痕，隐隐透着欢喜佛功法特有的灵力波动。
“嗯？”上官雪眉梢微挑，“这会昌寺供奉的是大日如来，怎么他身上倒有欢喜佛的气息？”
再细看时，那小和尚正低头扫过香客遗落的玉佩，眼底飞快掠过贪念，旋即又换上虔诚的神色。
“呵，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倒是会装。”
上官雪缓步踏入，院内僧人见是女客，虽有诧异却只合掌行礼，并未多问。
上官雪颔首回礼，目光直直撞上李天杰抬眼的瞬间。
“施主有礼。”他双手合十，声线刻意放得平缓，眼角却悄悄瞥了眼上官雪的腰。
上官雪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很轻，像怕惊扰了寺内的宁静：“不必多礼，多年不见，没想到会在此地遇着故人。”
“施主认错人了。”小和尚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邪念，“小僧法号了尘，自幼在寺中修行，从未识得施主。”
上官雪倒不在意那点邪念，只盯着他的眼睛：这双眼里没有半分故人的熟稔，倒像是一张全新的皮囊，裹着陌生的灵魂。
她唇角微扬，语气散漫：“了尘？了却尘缘，听着倒是清净。”
目光扫过四周，寺内香火不算鼎盛，往来僧人多是入佛，就是炼气修为，“你既入了佛门，可知这金刚大陆的修行划分？”上官雪最后的试探。
了尘猛地抬头，眼中竟浮出几分自负，朗声道：“从‘入门’到‘圆满’，共分四层”
“第一层入途，是跳出琐事、生起求道之心，算种下修行的种子；
第二层初窥，是掌握基础法门，亲身体会到心境可修，不再只凭听闻；
第三层觉悟，是看透空性、断除烦恼，从个人解脱到普度众生，分多重境界；
第四层圆寂，是觉悟者的归宿，寂灭烦恼、脱离轮回，非寻常死亡可比。”
他说着，偷偷抬眼瞟了上官雪一眼，似在炫耀自己的见识，却没察觉她眼底的了然——这说辞条理清晰，却像背书般刻板，全无亲身修行的通透。
“看来，真不是他。”上官雪暗思，“这一界的‘李天杰’，不过是个没通关记忆的NPC，第三个任务，倒比预想中容易。”
她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清脆的纸响在寂静的院中格外分明：“我看寺院年久失修，只求了尘小师父为我念一遍《心经》。”
周围洒扫的僧人纷纷侧目，眼中难掩惊喜，唯有了尘保持着镇定，合掌行礼：“施主慈悲，请随小僧往大殿。”
踏入大雄宝殿，正中供奉的大日如来像金身璀璨，佛光沉静；
而左侧偏殿，竟立着一尊欢喜佛塑像——男佛胜乐王与女佛明妃相拥，姿态庄严中透着和谐。
上官雪目光在两尊佛像间流转，心中一动：“传说欢喜佛是大日如来的化身，莫非竟有其事？”
“施主请看。”了尘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指着欢喜佛塑像，“此乃‘法智双运’之相，男身表法，女身表智，相拥象征智慧与禅定相融，非世俗情欲可比。”
说罢取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盘膝坐在蒲团上，语调平稳地诵读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诵经声在大殿中回荡，他念得字正腔圆，可捏着经卷的手指却微微收紧，目光偶尔会掠过上官雪的衣袂，带着不易察觉的波动。
“慢着。”上官雪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诵读。
了尘抬眼，望着她清丽的面容，眼中闪过困惑，几分被打断的不悦一闪而过，只是藏得极好：“施主有何指教？”
被上官雪灵识看在眼里。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官雪故作懵懂，眼神却如静水，映着他的反应。
了尘定了定神，侃侃而谈：“此句意为，能自在观察自身佛性的觉者，在深入修行般若智慧时，照见色、受、想、行、识五蕴皆是空相，由此超脱一切苦难。”
“那‘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呢？”她追问，目光始终未离他的眼睛。
“色指有形之物，空非虚无，乃是万物无固定自性的本质。”了尘解释得头头是道，“色与空本是一体，就像水与波，看似不同，实则不离。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原来如此。”上官雪点点头，又指向经卷，“‘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话又该如何解？”
“一切法相皆无自性，故无生灭、垢净、增减之分。”了尘答得流畅，却在“不垢不净”四字出口时，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上官雪看在眼里，继续问道：“‘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空中本无五蕴、六根、六尘，更无苦与道、智与得。”了尘深吸一口气，语气越发沉稳，“因‘无所得’，故能超脱束缚。”
了尘答完，抬眼看向上官雪，眼中带着“过关”的期待。
上官雪却只是淡淡颔首：“继续念吧。”
了尘定了定神，翻开经卷续读：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诵经声落，大殿内静了片刻。
上官雪起身，将一千银票放在供桌前：“多谢小和尚了。”
了尘合十相送，目光却黏在那叠银票上，直到她走出大殿，才飞快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僧袍上的褶皱——那里藏着他今早为香客卜卦时私藏的碎银。
出了会昌寺，暮色已漫上山道。
上官雪回望那片青灰色的殿宇，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第三关任务倒也简单，不过是教这‘了尘’学会正视己心罢了。”
山风拂过，带起她袖中滑落的半张纸，上面是她随手写的句子：
“欲破空，先识色；欲断念，先认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