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旧梦温·冠礼
书名:凰镜Ⅱ·太渊纪事 作者:知年迷所 本章字数:3262字 发布时间:2025-11-05

第一百二十九章·旧梦温·冠礼



圣荑记起一些,细碎的,他从未想过的过往。

“殿下绘画,其实相较于草木静物之类…还是更喜欢尺寸之间绘无际江山吧?”

“丹青之道,各有千秋…”

他看向那人,那是个年长的藩王,不知为何就来拜府,却分明不是论画的神色。

“…你什么意思?”

他敏感地察觉言外之意并不友善,那人却道:“万里河山,为什么拱手交予燕家呢?”

“殿下您才是我们圣室的继承人。”

“天下没有姓母姓的帝王,燕家不能凭此篡改了我们圣室百年奋斗的基业。”

“殿下比今上,更有资格坐这个皇位。”

“……放肆!”

他很震惊。

“真是可笑,今上乃是本王至亲兄长,一母同胞,血脉相连,你怎么敢在本王面前挑拨?”

一个宗室旁系,说的好听的堂亲就敢挑拨亲兄弟!

“真是可笑至极!”

若不是顾念那藩王年迈,他都不会让此人进他的王府!

“御座龙椅上的亲兄长,也不再是亲兄长了,而是真的能要殿下命的君王。”

圣荑要把这人赶出去,母后病重,父皇在宫中照料,他们就起了异心,行这样骇人的打算……

“……拉他出去!”

他想着,要把这人交给大理寺才是。

“老朽年逾七旬,本能安享爵位至寿终,然还是看不过眼,今上迟迟不改姓,他就不是东圣的君王…殿下!弘阳王!安翊亲王!你都是摄政了,就没有一毫愿意为圣室谋划之心吗?!”

那老藩王被拉着出去,终是不满他的怕事懦弱,高喊叫嚷,“难怪上皇选了你哥哥,可恨为什么你姓圣…他姓燕!”

“…你过继去的儿子也改了燕姓,好啊,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

他气不过,却见那老藩王更是气性大,一头碰死在他庭院石灯上。

安王没有惊骇,只是觉得很无谓。

觉得这世界疯魔,这世界恃强凌弱。

不满今上是燕姓,不敢去奏请去庭争,却敢碰死在他庭院里,说他不该姓圣?

不满今上在位,不去让今上退位,来撺掇他谋反……

不就是为了给他与哥哥之间找不痛快么?


父母兄弟,血缘相系,圣荑一直觉得这是稳固的。

但父皇那样用权力压他,让他离开上官昭,只因为他是储君之父?

储君,现在都没立呢。

他一直自认为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臣子。

是做了很多悖逆之事,说不定还会被清算的臣子。

原来曾经稳固的,也会变得脆弱。

他曾经坚定的信念,也会被磨折。



“殿下,上皇宣您进宫。”

那一日,是曦和劝他,“若是今上在,您可千万别见气。”

他是臣,今上是君,说得好像他多大能耐似的。

“今上是您唯一的亲哥哥,日后若是…一切不都还是靠着今上么?”

曦和的隐语他清楚。

父皇母后崩逝之后,太渊帝就是天下唯一的帝王。

再没有人能对太渊求情,去宽恕一些奢靡享乐的皇亲。

他却想,他平生未做什么纨绔子弟惹祸之事,唯一出格之举,也是隐秘地爱着另一个人,太渊也要因此而惩处他么?

没了父亲母亲,太渊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出手么?

他笑了下,含着几分讽刺和寒凉。

他不自知,那时他已经在心中将一无所知的今上当做了敌人。

当做了自己一切不幸的源头。

还是敢怒不敢言的源头。

他以为自己经受了所有有心人的挑拨,不管是那吃撑了活够了的老藩王,还是对他始终不肯离弃,爱恨难辨的上官昭…他都没有对不起太渊帝。

那群人眼巴巴地想要他变成插进天下之主心口的刀,想要他弑不成君,也重创之。

重创太渊帝的心肺,重创太渊帝的名。

摧毁那神一样的君王之信。

污蔑之,造谣之,倾覆之。

就像华靥倾世一样。



他维护着他的哥哥,尽管他那时还在憎恨太渊。

但是……

他们又是如何对待他的呢?

求凰宫里,母后与父皇并不见得身体几多不虞。

今上与他们对坐,他倒是晚来。

父皇道,“滟滟,本是要提前给你办冠礼的…但耽搁至今,来不及了。”

母后拉着父皇的手,两人间罕见地情意浓好,像是要一起去一个不归处,但彼此在侧,挚爱相陪,也就含笑而赴。

圣荑看出了不寻常。

他也记得,父皇母后说,今年就是国丧之年。

可……

不,一定是父皇母后让他妥协的伎俩,是让他屡屡为太渊牺牲的手段,绝不是他们因为会死……

他忍住鼻酸,开口却已哽咽。

前几日,父皇和他还在太极殿里演练冠礼时的授冠,他还奇怪,道,“冠礼也需演练么?”

“若是父皇活不到那时候,今日在父皇心中也算授过一回。”

父皇总是对他笑眯眯的,那时也是。

他撇嘴要抱怨,但却没想到玉冠还没加在发上,父皇就自己倒下了!

他才觉出,原来父皇也不再年轻了。

父皇母后,也是会死的。

但是父皇被扶起后,仍旧是笑颜,称自己睡得少了,一时迷蒙…

他那时…为什么就信了呢?

连句探问都没有……

这一瞬间,他觉自己不孝,再也不愿想从前父皇又怎样迫使他与上官昭分开。

母后为他拭泪,笑对父皇道,“我们滟滟,总是那样心软。”

哪怕身为父母,已经伤害了孩子,孩子也还是不计前嫌。

她将圣荑拉近一些,在床前坐下,摸着他的头发道,“往后,让哥哥给你办冠礼。”

圣荑抬首,泪流满面,抽噎着怒问,“到底为什么!”

“你们身体康健,为什么会死!”

“你们又在骗我?又在骗我!”

“你们是…是骗我吧。”

他埋首在父母膝前哭,二圣都不由柔软了心肠。

上皇对他一声轻叹,但又很快恢复了往昔的神采,笑着道,“父皇是与神明做了交易,将寿元分与你们母后一半,于是二十年过了,我们会一起走。”

父皇对这一生很满足,牵着母后的手,最后的光阴里,他们眼中似乎只有彼此。

外殿抬进来了合棺,父皇早在二十年前就在预备今天。

“滟滟,往后要听哥哥的话。”母后把他交到太渊帝手中,“你哥哥会代我们照顾你的。”

但哥哥不曾落一滴泪。

又会管他么?

母后看向殿中燃着的艾香,还有几刻钟的时间。

又对太渊劝道,“萼儿,不管如何,父亲母亲还是不愿你孤身一人。”

“便是上天有定,你也该与天一争。”

他心膛有什么炸开,让他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母后都要死了,不让太渊立储,却让太渊选继后?

燕萼说,“儿臣不会孤独,往后若是真有缘至,不会推开。”

不会推开?

圣荑在无人在意处冷笑。

“难道…”母后看向燕萼,眼睛闪着晶亮的光,那是对于孩子的希冀。

燕萼抿唇,点了头。

太渊帝已经有了新人?

他的怒火比迷茫更先烧了心肺。

有了新人?有了继后人选?

既然没有断情绝爱,这几年又装得和尚样子,给谁看!

那为什么不把他的孩子还给他!

为什么让燕慈被议储那么多年,为什么让邺家空等空盼,又为什么让他在淑后离世之后就那么快地,和那么多人成婚!

所以圣荑后来看着,看着,终是凉了肺腑。



面前的凤池上的微微灯火,又像太渊元年那夜,飘摇的龙凤花烛的萤光。

水犹寒。

那一夜,父皇母后说自己大限将至,至少要看到继承人才能安心走。

但他们说话不算数。

他们一直都骗人。


好啊,原来不仅他是哥哥的后路,他的孩子也是,永远是在替补,是随意可以被换掉的无多少价值的,东西。

他娶了三妃,生了三子,父子分离,母子分离……最后父皇母后居然仍要哥哥再娶。

再娶之后,那新后所生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那么他的阿慈又是什么?

那么他原本的人生又算什么?

燕慈会如同被废,永远成一个禁忌,被往后历代君王所忌惮厌恨。

而他,他的一家,都成了失败的竹篮打水的野心家,朝阙城皇族的最大笑话!

凭什么啊。

就因为,权力?

这天下,到底有没有真情?

我们这种家庭,到底还有多少算计?

上官昭纵是挑拨千言万语,也不足他这亲哥哥的一句摧人心肺,戳人肺腑。



“那就好。”母后与父皇相视一笑,两人都放下心中大石似的。

他们向外殿去看合棺。

圣荑落在他们身后。

“滟滟,”母后唤他,对他柔声道,“以后哥哥照顾你,都得自由了。”

“你往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哭了,好么?”

她从未如此温柔,接过父皇递来的帕子给他擦了又擦,就像是年幼时候,他吃了满嘴的樱桃汁一样。

那时岁月长。

他又与父母真的亲密无间,从来爱贴着他们,是个真诚肆意的孩子。

但为什么现在这样的岁月回来了,却是父母的岁月尽了呢?

却是他们去地底,留他在人间?

为什么待他如此?

为什么这时对他百般抚慰,却一句别的安排都不肯给他,将他全然交给太渊处置?!

为什么能偏心至此,将他的生死,都托于太渊了么?




“都得自由了?”

他红着眼问。

母后心疼,但也含着些不知为何的悲悯,道,“哥哥会给你的。”

父母都不给,太渊怎么会给!

现在给了又有什么用!

上官昭与他还是从前么?安和的孩子还能当做从未有过么?

他的孩子与妃妾,又能当做摆设么?

这就是皇权,任意随性地摆弄他的命运,他们一家的命运。

现在说一回“自由”。

就是恩赏了。

他不想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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