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峡谷返回苍梧城的路,比来时更沉郁。夕阳的余晖被暗灰色云层压得只剩一抹残红,洒在地面的黑色血渍上,泛着诡异的光。凌昭走在最前面,玄色战铠上的血污已干成暗痂,左肩的甲胄始终微微倾斜,每走一步,都能看到她指尖攥紧了刀柄——续筋膏的效力彻底过了,金纹带来的灼痛感,想必正顺着血脉蔓延。
沈砚跟在她身后半步,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水色玉佩。方才在裂缝里,凌昭问他金纹来历的眼神,像根细针扎在他心里。云阶渊古籍里的记载清晰如昨:上古神族“玄汐族”的血脉印记,遇凶煞则显,承天命则耀,可这族早在千年前就已绝迹,怎么会出现在凌昭身上?他不敢说,怕打乱使命,更怕看到凌昭眼中的困惑变成惊惧。
“沈使者,你看前面!”秦风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岔路。那里的枯草被踩出一片凌乱的脚印,脚印边缘沾着淡金色的粉末——那是天界禁军甲胄上特有的防锈粉,与之前找到的兵器残片材质一致。
凌昭立刻俯身查看,指尖捻起一点金粉,放在鼻尖轻嗅:“是新留的,最多半个时辰。”她抬头望向岔路深处,那里隐在雾气里,只能听到隐约的风声,“看来不止兵器残片,真有禁军在南境活动。”
沈砚心中一紧,避尘珠的温度又升了几分,灵力波动变得有规律起来,像是在与某个方向的灵力呼应。他刚想开口,就见雾气里走出一道白色身影,是玄清身边的侍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见到他们便快步上前:“凌昭战神,沈使者,尊上命我在此等候,说战神的旧伤需换药,还请沈使者收好这个。”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罐淡金色的药膏,旁边放着一张纸条。凌昭拿起药膏,指尖触到罐身时微微一顿——这药膏的气息,比沈砚的续筋膏更浓郁,显然是玄清特意炼制的。沈砚则拿起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晶石勿碰,金纹慎言,苍梧夜防。”
短短十二个字,像一道警示,戳破了他方才的犹豫。玄清果然知道金纹的来历,也清楚黑色晶石的危险,却始终不肯明说。沈砚捏紧纸条,抬头看向侍童:“尊上现在何处?”
“尊上已在苍梧城主府等候。”侍童躬身答道,眼神却不自觉地扫过凌昭的左肩,“尊上还说,让三位尽快回城,夜里恐有变故。”
这话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钟声——是苍梧城的警示钟,急促地响了三下,那是城里出现紧急状况的信号。凌昭脸色骤变,提刀就往城的方向跑:“快走!”
三人快步赶到城门口时,只见守军都举着弓箭,箭尖对准城外的雾气,城墙上的火把被风吹得噼啪作响。城主正站在城门楼上,见到凌昭便急忙喊道:“战神!方才有人看到十几道穿禁军甲胄的身影在城外徘徊,还往城里扔了这个!”
一名士兵捧着一个黑色包裹跑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块染血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的“天枢营”三个字,在火把下格外刺眼——天枢营是天界禁军的精锐营队,直接归天帝管辖,从未外派过边境。
“天枢营的人,怎么会来南境?”秦风失声问道,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天界与南境向来无交集,禁军更是极少离开天界,如今不仅有兵器残片,还有令牌,显然不是私自行动那么简单。
凌昭拿起令牌,指尖在“天枢营”三个字上反复摩挲,墨眸里凝着冷光:“不是天帝派来的。”她将令牌翻过来,背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天枢营的令牌都是用上古玄铁炼制,绝不会有裂痕,这是仿造的。”
沈砚凑近一看,果然见裂痕处的金属颜色略浅,像是近期才伪造的。他刚想开口,就感觉腰间的避尘珠剧烈震动起来,抬头望去,只见城主府的方向亮起一道白色灵力,那是玄清的气息,正朝着城门这边而来。
“玄清尊上到了。”有人喊道。
众人回头,就见玄清依旧一身素白道袍,手持拂尘,从人群里走来。他的目光先落在凌昭手中的令牌上,随即转向沈砚,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仿造天枢营令牌,是想嫁祸天界,让南境与天界反目。”
“尊上早就知道?”凌昭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从云驿到峡谷,您一直都在提醒,却从不明说真相,到底是为什么?”
玄清停下脚步,拂尘轻轻扫过衣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时机未到。”他看向凌昭的左肩,目光在那道淡金色印记上停留了一瞬,“你的血脉,天枢营的仿令牌,还有峡谷里的黑色晶石,都与千年前的玄汐族灭族案有关——若现在说破,只会让幕后之人提前动手。”
“玄汐族?”沈砚心头一震,终于听到了古籍里的族名。凌昭也愣住了,握着令牌的手微微发抖:“我是玄汐族的后裔?”
玄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递给凌昭:“这是玄汐族的族谱残卷,你看看便知。”他转而看向沈砚,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沈使者,云阶渊派你来南境,不止是协助凌昭平乱吧?你腰间的水色玉佩,是云阶渊守护‘天裂封印’的信物,对吗?”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沈砚下意识按住腰间的玉佩,脸色微变——他的使命从未对人说起,玄清竟一眼就看穿了。
就在这时,城外的雾气忽然变得浓稠,里面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紧接着,无数道黑色煞气从雾气里涌出,朝着城门扑来。玄清脸色骤变,抬手凝起白色灵力,在城门前布下一道结界:“是‘蚀灵煞’!快让百姓闭门!”
凌昭立刻提刀上前,与玄清一同抵挡煞气。沈砚也凝神,指尖凝起淡蓝色灵力,注入结界。三方灵力交织在一起,挡住了煞气的第一波冲击,可雾气里的煞气还在不断增多,隐约能看到里面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城门。
“幕后之人终于忍不住了。”玄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拂尘一挥,白色灵力化作利刃,劈开了面前的煞气,“凌昭,你的血脉能克制煞气,集中灵力,用玉佩引动印记!沈砚,用‘缚灵阵’加固结界,别让煞气渗进城里!”
凌昭握紧手中的墨色玉佩,闭上眼睛。片刻后,她左肩的金纹再次亮起,顺着血脉蔓延到指尖,墨色玉佩也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朝着煞气的方向飞去。沈砚则快速在城门周围画出符文,淡蓝色的结界层层叠加,与玄清的白色结界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煞气被金光照得不断后退,雾气里的笑声也变得尖锐起来。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从雾气里冲出,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长剑,朝着凌昭刺来。玄清眼疾手快,拂尘一甩,白色灵力缠住长剑,大喝一声:“孽障!还不现身!”
黑色身影被灵力缠住,动作一顿,雾气也渐渐散去。众人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竟是天界的镇元仙将,只是他的眼睛泛着黑色,周身裹着浓郁的煞气,显然是被煞气控制了。
“镇元仙将?”城主失声惊呼,“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被煞气控制了?”
玄清脸色沉到了极点,拂尘用力一扯,将镇元仙将手里的长剑夺下:“他不是被控制,是主动献祭了灵力,喂养煞气。”他看向沈砚,语气凝重,“天裂封印的煞气,就是他偷放出来的——而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沈砚心中一沉。天裂封印是云阶渊的守护重任,若真被人破坏,三界都会被煞气吞噬。他看向凌昭,见她正用血脉之力净化镇元仙将体内的煞气,墨色玉佩的光芒越来越亮,可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显然,强行引动血脉,对她的损耗极大。
“先把他带回城主府关押。”凌昭收起玉佩,金纹渐渐淡去,她扶住城墙,才勉强站稳,“煞气暂时被挡住了,但幕后之人肯定还会再来,我们得尽快找出他们的据点。”
玄清点点头,示意士兵将镇元仙将带走。他走到凌昭身边,递上之前侍童带来的金色药膏:“先换药,你的血脉不能再过度消耗了。”转而又看向沈砚,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沈使者,今晚我们在城主府议事,关于天裂,关于玄汐族,有些事,该告诉你俩了。”
夜色彻底笼罩了苍梧城,城门上的火把依旧亮着,守军们严阵以待。沈砚站在城门下,望着远处浓稠的雾气,指尖握着水色玉佩——玉佩的凉意与避尘珠的灼热交织在一起,像他此刻的心情。玄清终于要揭开真相了,可他隐隐觉得,这真相背后,藏着比天裂更可怕的秘密,而他与凌昭的命运,也将在今晚,彻底被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