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这两个字，落在萧雪霁的耳中，是全然的陌生。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和怀疑。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虽然形容憔悴，狼狈不堪。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却复杂得让她看不懂。
有痛楚，有绝望，有狂喜，还有一种她无法言喻，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这个眼神，让她感到心慌。
可奇怪的是，除了心慌，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恶意。
甚至，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丝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赖。
她不再尖叫，也不再抗拒。
只是依旧抱着被子，用那双茫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探究。
谢烬见她平静下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不能急，他已经等了五年，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日。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活生生地，在他的面前。
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你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
他放缓了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柔和。
“先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等你好了，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萧雪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像一只受惊的蝶。
谢烬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他多想，像从前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别怕，有我。
可是，他不能。
他现在的任何一丝靠近，对她而言，都可能是一种惊吓。
他只能克制着，压抑着自己所有汹涌的爱意和冲动。
他站起身，默默地退后了几步，与她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你饿不饿？”
他轻声问道。
“我让她们，给你准备一些清淡的粥。”
萧雪霁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看到他退开，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
她摇了摇头，现在没有任何胃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自称是我夫君的男人，又是谁？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头痛欲裂。
谢烬看出了她的不适。
“别想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温柔。
“躺下，睡觉。”
这命令式的口吻，让她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可当她对上他那双满是担忧和心疼的眼睛时，所有的抗拒，又都莫名的烟消云散了。
她鬼使神差的听从了他的话，缓缓地躺了下来。
谢烬见状走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
这一次，她没有躲。
只是，当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时。
她的身体，还是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谢烬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睡吧。”
他低声说道。
“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萧雪霁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金针渡穴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又或许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没过多久，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头，依旧是紧紧地蹙着。
似乎在梦中，也充满了不安。
谢烬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一看就是一夜。
接下来的几天，谢烬就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试探着靠近他的猎物。
他不再自称是她的夫君，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她睡着前，最后一眼看到的，还是他。
他会亲自为她端来一日三餐，然后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
她若是不吃，他也不逼她。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失落和担忧，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萧雪霁说不清，自己是出于同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每一次，对上他那样的眼神，她都无法再拒绝。
只能逼着自己，把那些食之无味的饭菜咽下去。
他还会给她讲故事。
讲一个，叫谢无渊的少年将军，和一个叫萧霜华的长公主的故事。
他讲得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可萧雪霁，总能从他那故作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一丝丝的颤抖。
她不知道，那个故事里的萧霜华，是不是就是自己。
但每一次，听到那个名字，她的心都会没来由的抽痛一下。
她依旧想不起任何事情，但她对谢烬的戒备，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地消融。
她不再抗拒他的靠近。
甚至，偶尔在他为她掖被子，或者整理头发时，她也不会再下意识地躲闪。
她开始依赖他，尤其是在夜里，她总是会做噩梦。
梦里，有漫天的大火，有刺目的鲜血，有无数张狰狞的脸。
每一次，她都会在极度的恐惧中惊醒。
然后，她就会看到。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
“别怕，只是个梦。”
他的声音，像是拥有某种魔力，总能轻易的抚平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她会在他的注视下，重新睡去。
甚至有一次，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无意识的主动靠近了他。
将头轻轻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像是在寻求温暖和庇护。
那一刻，谢烬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感觉，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填满了。
他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眶一点一点地泛红。
他知道，她的身体，她的本能，还记得他。
这就够了，记忆可以慢慢找回。
但这份，刻在骨子里的依赖和信任，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这天，萧雪霁的精神，好了许多。
她已经可以下床，在殿内走动几步，谢烬扶着她，在窗边站定。
窗外，阳光正好，庭院里的几株腊梅，开得正盛。
“想出去走走吗？”
谢烬轻声问道。
萧雪霁看着窗外的景色，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她点了点头。
谢烬的眼中，满是笑意。
他转身取下一件厚厚的白色狐裘披风，为她披上。
然后牵起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挣脱。
只是，她的手，依旧冰凉。
谢烬将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我们，去一个地方。”
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萧雪霁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谢烬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充满了希冀的笑容。
“去一个，我们都很熟悉的地方。”
“我带你，重游故地。”
“或许，在那里你能想起些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恳求。
“霜华，我们回家，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