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没有主动去找沈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眼下这局面,就像摸黑走在布满陷阱的山道上,每一步都得踩实了才能挪脚。情况不明朗的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把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选择了按兵不动,像个经验老道的猎人,蹲在暗处眯着眼观察,既留意着猎物的动向,也提防着自己变成别人的盘中餐——毕竟,谁也说不准暗处是不是还有另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这几天,他表面上该干嘛干嘛,查房时和病人谈笑风生,开医嘱时一丝不苟,连和同事闲聊的语气都和往常没两样。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平静的表象下,心里的弦一直绷得紧紧的,就像拉满了的弓,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射出箭来。他照样在医院里见到沈聆,有时是她推着治疗车从走廊那头过来,有时是在护士站低头写记录,两人偶尔对视,也只是像普通同事那样点头示意,眼神里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波澜。
这反倒让陈默心里更犯嘀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这姑娘太沉得住气,比老狐狸还能藏?他甚至私下里旁敲侧击地问过护士站的其他同事,打听沈聆的情况,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踏实、能干、话不多,没什么特别的。这答案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了。
直到第四天下午,陈默轮休,想着去家附近的咖啡馆坐会儿,整理一下最近混乱的思绪。那家咖啡馆他常去,老板是个不爱说话的中年人,店里总是安安静静的,背景音乐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很适合发呆。他刚推开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靠窗的位置——沈聆正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旁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拿铁,奶泡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她微微低着头,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整个人透着一股“别来烦我”的气场,像株安静生长的植物,自成一个小世界。
陈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么巧?还是她特意在这里等自己?
他站在门口,脚像灌了铅似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这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玩的“官兵抓强盗”,你以为自己藏得好好的,转头却发现对方可能早就布好了局。沈聆这副样子,说是巧合吧,未免也太巧了;说是故意等他,又看不出半点要接头的意思,安静得像个在等接头暗号的特工,只是还没等到指令。
他定了定神,觉得不管是哪种情况,转身就走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于是他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到吧台前,对老板说:“一杯美式,谢谢。”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拿到咖啡,他没有坐得太远,也没有凑得太近,选了个离沈聆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坐下——不远不近,既能保持“偶然遇见”的自然,又能在必要时捕捉到她的动静,算是个安全距离。
他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拿出手机,假装划着屏幕看新闻,实际上屏幕亮度调得很低,他的注意力全在斜前方的沈聆身上。那感觉就像考试时偷偷看同桌的答案,既紧张又刺激,眼睛的余光像装了雷达,360度无死角地扫描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沈聆翻了一页书,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琢磨某个句子;又看见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可能是觉得有点凉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朝他这边看一眼,仿佛他就是店里的一盆绿植,或者一个透明的空气净化器,完全不存在于她的世界里。
陈默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这姑娘到底是真淡定,还是演技太好?要是去当演员,说不定能拿个什么奖回来。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天在办公室的两下敲击,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又跑到这里来自我折磨。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沈聆突然合上了书。动作很轻,却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把书放进随身的包里,又拿起桌上的杯垫——就是那种印着咖啡馆logo的圆形硬纸垫,随手往刚才放书的位置一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就像起身前随手整理一下桌面,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可陈默的眼睛却亮了。他看得清楚,在她压下杯垫的瞬间,有个小小的白色影子闪了一下——是张便签纸!
这一连串动作,比谍战片里演的还专业,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完成了传递,又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陈默在心里暗叹一声:这要是没“练过”,打死他都不信。
接着,沈聆拿起包,起身,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门口。经过陈默身边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团空气。门被推开又关上,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
陈默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壁,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眼睛却盯着门口的方向,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大约两分钟,确定沈聆已经走远,也没什么可疑的人跟着进来,他才缓缓站起身。
他故意绕了个小圈子,装作去取桌上的纸巾,状似随意地走到沈聆刚才坐过的位置旁。桌上还留着淡淡的咖啡香,他伸出手,看似要把那个杯垫挪到一边,指尖却迅速捏住了杯垫下的便签纸,动作快得像变魔术。
整个过程,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比跑了五公里还快,后背都有点发僵。脑子里甚至不合时宜地冒出些电影里的画面——下一秒会不会冲出几个黑衣人,举着什么东西大喊“不许动”?还好,什么都没发生,咖啡馆里依旧安安静静,只有钢琴声在流淌。
他拿着便签纸,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把纸摊在桌上,又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才低下头去看。
便签纸是那种最常见的淡黄色,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几个字,笔迹娟秀,带着点连笔,看得出来写字的人有点急切。
只有两个词,后面各跟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李娟?
改变?
那个问号画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疑惑和探究,仿佛要冲破纸张的束缚,直接问出声音来。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紧接着就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像揣了只上蹿下跳的小兔子,撞得他胸口都有点发闷。
她在问李娟的改变!
她果然注意到了!
这个发现像一道电流窜过全身,让他瞬间精神一振。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陷阱!沈聆和他一样,都察觉到了李娟身上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场漫长的卧底游戏,在黑暗里摸爬滚打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找到了组织的踪迹,鼻子一酸,差点感动得流下两行“宽面条泪”。这种激动,比当年收到医学院录取通知书时还甚——那时候只是为自己的努力有了回报而高兴,现在却是在孤立无援中看到了同伴的影子,是绝境里的一丝生机。
他不再是那个孤军奋战的“孤狼”了。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队友”靠不靠谱,是会拖后腿的“猪队友”,还是能力挽狂澜的“神助攻”,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了。
陈默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小小的便签纸叠好,放进钱包最内侧的夹层里,像是藏起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端起桌上的美式,大口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咖啡豆特有的焦香,不仅没让他皱眉,反而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疑虑,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钢琴曲还在继续,可陈默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