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本蓝皮小册子里的手绘符咒，尤其是那个与“异纹”隐隐相似的局部线条，像根细针似的扎在心上。
他需要更多信息，不能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自己琢磨。尤其是想知道“上面”——医院的管理层，或者说那些可能知情的人——对这种“异纹”现象到底是什么态度，有没有所谓的官方说法。这就像破案，光靠现场勘查不够，还得知道警局里有没有相关的卷宗，是不是早就有人盯上了这案子。
机会来得不早不晚，就在当天下午的护士站。护士长正拿着个文件夹，对着值班护士交代新入院病人的注意事项，陈默端着刚接的热水杯走过去，装作路过的样子。等护士长说完，他凑过去，指了指旁边病历架上的一个绿色病历夹——那是张建国的。
“王护士长，”他语气轻松，像平时闲聊一样，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刚查完房，张工恢复得倒是挺稳当。说起来，您有没有觉得，最近好像好几个病人，术后性格都有点小变化？”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张建国的病历上，像是随口举例，“比如张建国张工，以前住院那会儿，脾气急得跟炮仗似的，护工稍微慢了点就瞪眼，现在倒好，见了谁都客客气气，说话慢悠悠的，好得都不像他了，简直成了模范病人。”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说了张建国的变化，又把范围扩大到“好几个病人”，这样就算护士长起疑，也能圆过去说是自己的错觉。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紧紧盯着护士长的表情，连她皱眉的幅度、眨眼的频率都没放过。
护士长正低头在护理记录上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听了陈默的话，她头也没抬，只是随口接了一句：“是啊，最近这几个是省心不少。”笔顿了一下，她补充道，“不过郑主任之前在晨会上提过一嘴，说这是新方案的效果，药物调理加上心理干预双管齐下，才让他们恢复得这么平稳，是恢复良好的表现。还特意嘱咐了，让我们不用大惊小怪，按常规护理来就行。”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写完最后一个字，还拿起笔帽轻轻扣上，动作自然得挑不出毛病。
陈默端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杯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却压不住心里瞬间泛起的寒意。郑主任…药物和心理干预起效…
这解释听起来简直无懈可击。郑主任是科室的老资格，说话向来有分量，“新方案”“药物加心理干预”这些词，每个都透着专业和严谨，完全符合医学逻辑，足以让绝大多数人信服。就像给一个奇怪的现象套上了个合脚的鞋，不管里面是什么，至少从外面看，整齐又合理，谁也不会多想。
可陈默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恢复良好。张建国那模式化的微笑、对人对事的程序化反应、独处时的“待机”状态，哪一点像是正常康复？这解释就像一层温情的面纱，用“科学”和“专业”做丝线，缝得严严实实，轻轻掩盖了下方可能存在的狰狞真相。更让他心惊的是，护士长的话里带着“郑主任嘱咐过”“不用大惊小怪”的意思，这显然不是她个人的看法，而是已经在科室内部被悄然灌输的“标准答案”。
就像考试前老师划了重点，大家都照着背，谁也不会去怀疑重点之外是不是还有考点。
陈默脸上依旧挂着刚才的笑意，甚至还点了点头，附和道：“哦，原来是这样，郑主任考虑得就是周全。看来这新方案确实有效果，回头我也得好好研究研究。”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信了这个说法。
护士长“嗯”了一声，拿起文件夹：“可不是嘛，跟着主任学东西，错不了。我先去病房看看，你忙。”说完就转身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陈默站在原地，手里的水杯已经不那么热了。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那句老话突然跳进脑子里——“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郑主任绝对知情，甚至可能医院更高层都知道这事儿。他们不仅知道“异纹”的存在，知道它对人的影响，甚至可能就在有意无意地“实施”着什么，否则不会有这么一套现成的、能说服所有人的“标准答案”。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在系统地掩盖，用专业的幌子堵住可能产生的疑问，让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
这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有人偷偷投了块石头，却在涟漪扩散开来之前，用木板把水面盖了起来，告诉周围的人“湖里什么都没有，刚才是你看错了”。可水下的暗流，只有投石头的人和不小心窥见真相的人，才知道有多汹涌。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试探护士长的结果，比他预想的更糟。原本还抱着一丝“或许只是巧合，没人注意到”的侥幸，现在看来，那点侥幸就像风中的烛火，早就被现实吹灭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指望从“上面”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甚至可能已经被无形的眼睛盯上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走，而且得走得更小心，像踩在薄冰上，一步都不能错。他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黑色硬壳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郑主任可疑，信息封锁严密，需加倍谨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