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桂花落尽时，新学堂的木梁终于架了起来。雷啸天带着石匠们在门口凿石碑，碑上“启明学堂”四个字是周先生写的，笔锋里带着股韧劲，像极了落霞山溶洞里那些刻在石壁上的字。
沈辞提着食盒往工地走，里面是刚蒸好的红糖馒头。晨雾还没散，新学堂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十几个孩子蹲在墙角看石匠凿碑，小石头踮着脚扒着碑沿，手指在“明”字的笔画上跟着划，嘴里念念有词。
“小心摔着。”沈辞把他拉到一边，塞了个馒头，“去叫阿竹他们来吃早饭，一会儿周先生要在这儿教认字。”
小石头咬着馒头跑远了，雷啸天直起腰抹了把汗：“沈姑娘来得正好，你看这梁木结实不？我特意从落霞山砍的老松木，能顶百年。”他拍着黝黑的木梁，声音里满是得意，“银子没白花，光这根梁就用了三分之一的银钱。”
“该花的就得花。”沈辞把食盒递给石匠们，“孩子们以后要在这儿念书，结实最要紧。”
苏爷爷拄着拐杖也来了，身后跟着两个药农，挑着担草药往学堂后墙走。“我跟雷当家的说了，后墙根种点薄荷、艾草，夏天能驱蚊，孩子们念书清静。”他指着墙角，“那里挖个小药圃，我教孩子们认草药，也算没白活这把年纪。”
正说着，周先生背着个布包来了，包里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是些从临江城书局淘来的旧书。“我找王捕头帮忙，把溶洞里那本义军医书抄了副本，还有些县志残卷，都能当教材。”他把书一本本摆在临时搭的木桌上，“以后不光教三字经，还得教孩子们认认咱们青溪镇的故事。”
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了，阿竹领着几个小姑娘在收拾墙角的碎石，她们从家里带来了布巾，正擦着那些被石匠凿下来的石屑。“沈姐姐，周先生说要在墙上画壁画，画溶洞里的故事呢！”阿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想画那个写医书的先生，他是不是戴着方巾，手里总拿着毛笔？”
“大概是吧。”沈辞笑着帮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等画好了，阿竹来给大家讲这个故事好不好？”
阿竹用力点头，转身又跑去忙了。雷啸天看着孩子们的身影，忽然道：“我打算在学堂旁边盖间房，给周先生住。他来回跑临江城太费劲，住这儿也能多教孩子们会儿。”
“我看行。”周先生抚着胡须笑，“正好把那些旧书都搬过来，晚上也能翻翻。”
石匠们吃完馒头，又开始凿碑。“咚、咚”的凿石声在晨雾里传开，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沈辞坐在木桌旁，看着周先生教孩子们认字，他先写了个“明”字，说：“这个字念明，光明的明。咱们青溪镇以前有群英雄，他们在黑暗里守着光，现在轮到咱们把这光传下去。”
孩子们跟着念“明”，声音脆生生的，像刚抽芽的春草。小石头念得最响，他手里还攥着那块从溶洞带回来的荧光石，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午后，秦掌柜从临江城来了，带来个好消息：知府大人看了那些义军遗物，说要重写县志，还让青溪镇把溶洞里的故事整理成话本，印出来让更多人知道。“我带了个书吏来，他说要跟咱们聊聊，把故事记下来。”秦掌柜指着身后那个穿青布长衫的年轻人，“这是李文书，肚子里有墨水。”
李文书倒是随和，没多客套，直接拿出纸笔：“我听王捕头说，溶洞里有本医书？还有个刻着‘忠’字的玉佩？”
“有有有！”苏爷爷连忙回药铺取来医书副本，“你看这方子，治刀伤的，当年那些义军就是靠这个撑下来的。”
李文书翻开医书，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拍了下大腿：“我外祖父以前是军医，他说过当年有支义军，医术特别好，可惜后来失散了，原来就在这儿！”他激动地在纸上写着，“我外祖父还留了本笔记，说那支义军里有个姓苏的先生，医术高明，苏爷爷，您祖上是不是……”
苏爷爷愣了愣，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太爷爷说过，祖上确实有人行医，后来去参加了义军，再没回来。“莫非……”他手抖着摸出那块“忠”字玉佩，“这玉佩，会不会是……”
李文书把玉佩翻过来，背面刻着个模糊的“苏”字。苏爷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是他，是我太爷爷！”他哽咽着说，“太爷爷当年说去外面行医，原来……原来他是去救那些英雄了！”
众人都没说话，李文书擦了擦眼角：“这可真是缘分。我外祖父说，那支义军最后没投降，他们举着火把冲下山，说‘就算死，也要照亮后面的路’。”他看向新学堂的方向，“现在这学堂，不就是他们照亮的路吗？”
雷啸天挠了挠头，忽然往学堂跑：“我知道该在壁画上画啥了！就画他们举着火把冲下山的样子！”
石匠们也跟着起哄：“我们也帮忙！把石碑再凿大点，把这故事刻上去！”
夕阳西下时，新学堂的轮廓在晚霞里格外清晰。李文书还在记着故事，周先生在墙上画着草图，雷啸天和石匠们在石碑上补刻着字，孩子们围着苏爷爷，听他讲太爷爷的故事。沈辞站在桂花树下，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手里的红糖馒头更香了。
她知道，青溪镇的故事还长着呢。那些藏在溶洞里的秘密，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字，那些孩子们念出的“明”字，都会像这新学堂的木梁一样，结实又温暖，撑着一代又一代的日子，慢慢长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