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跟着小弟的车去台前，不出意外又晕车了——我本就是晕车的“常客”，早该习惯这翻江倒海的滋味。弟媳抱着软乎乎的侄子，老妈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锅里炖着喷香的羊肉丸子，案板上还摆着没下锅的水饺。刚进门，弟媳和老妈就笑着叮嘱：“你侄女正在打卡呢！可别进她那屋打扰。”我点点头，揉着发沉的太阳穴跟老妈说：“妈，我晕车了，不过这次轻点儿，路上没吐，就是没胃口吃饭。”侄子黏着弟媳不让我抱，侄女的打卡还没结束，小弟在厨房帮老妈打下手，我便懒洋洋地蜷进沙发里——晕车时能有个地方舒展身子，可真是种难得的慰藉。
侄女打完卡出来，却说要回自己家吃羊肉水饺。小弟赶紧出来挽留：“这儿也有水饺，马上就好，留下吃呗！”老妈也跟着劝，说就差最后一分钟的事儿。可侄女摇摇头，认真道：“我得回家写作业，回家吃。”算了，依着她吧！她妈妈不在身边，若是不顺着她的心意，回头跟她妈妈念叨几句，反倒显得我们多人委屈了她。自家的孩子，宠着点又何妨。
我跟老妈打了招呼，领着侄女离开了小弟家。往常放学接她回家，她总像只轻快的小鸟，跑得比我还快，还爱藏起来跟我躲猫猫。可今天上楼时，我实在没力气，轻声跟她说：“姑姑今天特别不舒服，你自己开门好不好？不许藏姑姑啦。”
她乖巧地点点头，踮着脚尖打开了房门。我换好拖鞋，洗干净手，先给侄女把水饺放进锅里加热。桌上摆着半个吃剩的苹果，我削了皮正想吃掉，侄女却急忙递过来一个橙子，甜甜地说：“姑，这个苹果不新鲜，你吃橙子吧。”
“好嘞。”我接过橙子，把热好的水饺端进她写作业的屋里。可那半个苹果，我实在舍不得浪费，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吃进了肚子。
侄女安安静静地写作业，我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缓缓喝下去，头疼的劲儿却没减多少。我走进另一个房间躺下——弟媳不在家，我不敢睡着，只能闭目养神。迷迷糊糊间，想起了大弟前些天给我打的电话。
大弟向来不愿麻烦我，可这次也是实在没辙了，语气里满是为难：“姐，暖暖的姥爷这几天家里有事，你能不能再过来照看三天？你店里忙不忙，方便过来吗？”
“店里的事儿你别操心，我等小弟下班跟他走就行。”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队友下班回家时，我跟他说要去台前一趟，他挺理解地说：“去吧，放心忙你的。”我叮嘱他：“冰箱上面放着蘑菇和白菜，你记得炒着吃；馒头我买好了，冰箱下边有羊肉馅儿和猪肉片，别饿着自己。我不在家，少喝点酒。”至于他听不听、吃不吃、喝不喝，也只能随他了——我走了，便没人再絮絮叨叨管着他。其实这次晕车也怪我，上车时小弟就提醒：“姐，坐前面吧，免得晕车。”我当时嘴硬说“不晕”，偏要坐到后面。话真是不能说得太满，半路就开始浑身难受，晕得七荤八素，这会儿才后悔没听小弟的话，说不定坐前面真就不晕了呢。
偏偏这熟悉的晕车劲儿，一下子勾回了侄女出生时的那段记忆——她是在濮阳的医院降生的。那时候大弟还没考到驾照，家里也没车，是我老公开车，载着快临盆的弟媳、大弟、我姐，还有弟媳的妈妈去的医院。因为我晕车严重，当时就没跟着去。
我们河南这边，老辈人留下些挺不讨人喜的封建说法：生孩子不能生在别人车上，产妇没满月不能坐别人家的车，也不能去别人家串门——仿佛谁沾了这些，谁家就会倒霉。我婆婆年纪大，对这些说法深信不疑，而我队友又是她最疼的孩子。当初队友开车去接大弟他们时，婆婆就满脸不高兴，一个劲儿阻拦，就怕弟媳把孩子生在车上。队友只说了句“哪有那么多讲究”，便开车走了，留下婆婆在屋里对着我不停唠叨。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谁不盼着自家孩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便任由她念叨，没敢多嘴。
弟媳顺顺利利生下了侄女，我姐在医院陪了几天，因为家里有事，就换我过去照看。明知自己晕车，可弟弟家的事，我怎么能推辞？硬着头皮就去了，可晕车药和晕车贴对我来说，有时候根本不管用，去时的晕车劲反倒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和大弟、弟媳的妈妈在医院陪着弟媳，小小的侄女肉嘟嘟的，特别听话，很少哭闹。我大概在那儿住了三天还是四天，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听到弟媳和她妈妈商量出院回家的事儿。她妈妈问：“我们怎么回家啊？”弟媳随口说：“我大姐、二姐家都有车，让他们来接一趟就行。”
我悄悄退了出去，心里犯了难。婆婆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你弟媳没满月，可不能开咱的车去接她，万一有啥不好的，咱这日子还过不过？”婆婆那时候性子强势，我打心底里有点怕她。我能想象到，若是让队友去接，婆婆回家肯定会对我满心不满，絮絮叨叨数落个没完。以后家里要是有啥磕磕绊绊，她保准第一时间就往“接我弟媳”这件事上赖。我们还住在一个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时婆婆帮我带孩子、做地里的活儿，我哪里敢得罪她？
可这边是我亲弟弟家的事儿啊！弟媳刚从鬼门关闯回来，侄女还那么小，我怎么能说出“不让队友来接”的话？我跑到一个他们听不到的地方，给老妈打了电话。老妈和婆婆同龄，也信这些封建说法，可我姐和姐夫信主，对这些事儿不在乎。老妈说：“要不让你姐夫来接你们一趟？”可我姐夫也有公公婆婆，我怎能再去麻烦他们？便说：“别了妈，让弟弟租辆车回去吧。”
老妈把电话打给了弟弟，虽然没明说我的顾虑，但弟媳、弟媳的妈妈和弟弟，肯定也能猜到是我的原因。好在他们都能理解这种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并没有怪我。可这件事，却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这是我亲弟弟一家啊，我竟然没能让队友去接他们，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农村里的这些说法，总带着些不近人情的束缚，看着粉粉嫩嫩、还在襁褓里的侄女，还有身体没完全恢复的弟媳，我竟因为这些无凭无据的讲究，没能帮上实实在在的忙。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孩子是生命最珍贵的延续，可这些流传下来的规矩，为何偏偏要对最需要呵护的产妇如此苛刻？
而更让我难忘的是，那天租车回家的路上，我的晕车症犯得比今天还厉害——喉咙、大脑、肚子，全身都像翻涌的大海，波涛汹涌，一浪接着一浪，胃里的食物拼命往上顶。我竟比刚生完孩子的弟媳还虚弱，在车上像得了一场大病，难受得说不出话。
老妈早就提前收拾好了屋子，打开了空调，就等着我们回来。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楼，望着窗外熟悉的院落景致，心里只剩一声轻叹：这些代代相传的说法，到底困住了多少人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