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春溪水暖故人来
青溪镇的冰雪消融时,总带着股清润的气息。沈辞蹲在溪边浣纱,指尖触到的溪水已经褪去了刺骨的寒意,带着点温吞的暖,像极了凌火掌心的温度。
“沈姐姐,学堂的桃树开花了!”阿竹举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跑过来,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周先生说,这是去年小石头从琼山带回来的桃核种的,没想到真的活了!”
沈辞接过花枝,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透着莹润的光。她想起去年秋天,小石头从琼山回来时,兜里揣着把桃核,说是李慕然给的,还说那是凌火以前在琼山亲手栽的桃树结的果。
“开得真好。”沈辞将桃花插进鬓角,阿竹凑过来一看,拍手笑道:“好看!像画里的人!”
正说着,就看见雷啸天带着几个弟兄从桥上走来,为首的汉子推着辆板车,上面盖着块蓝布,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
“沈丫头,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雷啸天嗓门洪亮,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秦掌柜在临江城淘来的宝贝,说你肯定喜欢!”
板车停在糕点铺门口,雷啸天掀开蓝布,露出个半旧的木匣子,上面雕着缠枝莲纹,锁是黄铜的,已经有些发绿。“这是当年凌火那小子在听风寨住过的房间里找到的,秦掌柜说看着像个梳妆匣,特意让人修好了送你。”
沈辞摸了摸匣子的木纹,入手温润,显然是用了多年的旧物。她试着用自己那串银锁的钥匙去开锁,“咔哒”一声,锁竟真的开了。
匣子里铺着层暗红的绒布,放着几样零碎物件:一把牛角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红绳;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半瓶桂花油,香气依旧清冽;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行字:“青溪镇的水好,养人,也养桂花。”
是凌火的字迹,笔画还是那么张扬,却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温柔。沈辞拿起牛角梳,梳齿上的红绳磨得发亮,想必是他常用来束发的——她忽然想起,凌火总爱用红绳束发,说这样显得有精神,原来绳子是从这里来的。
“秦掌柜说,这匣子是当年凌火托人打的,说是等将来……”雷啸天没说下去,挠了挠头,“总之,是个念想。”
沈辞将匣子收好,眼眶有些发热:“替我谢谢秦掌柜。”
雷啸天又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对了,这是南境雾灵山那边寄来的,说是周前辈的故人,知道你去扫过墓,特意给你写的信。”
信是个老尼姑写的,字迹娟秀,说她是周前辈隐居时的邻居,说周前辈晚年总在月下吹笛,吹的正是《青溪谣》,还说他床头总放着张画,画的是青溪镇的溪景,溪边有个穿青衣的姑娘,正蹲在树下捡桂花。
“周前辈说,那姑娘笑起来像朵桂花,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信里最后写道,“他说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亲眼看看那片让火儿牵挂的青溪,若有来生,想做棵老槐树,守在溪边,看日出日落。”
沈辞将信叠好,放进梳妆匣里。原来有些思念,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凌火牵挂着周前辈,周前辈惦记着青溪,而她,守着这一切,就像守着一个圆满的圈。
傍晚时分,周先生带着孩子们来铺子里买糕点,说是要去溪边放风筝。小石头举着个蝴蝶风筝,跑得满头大汗,看见沈辞,举着风筝喊:“沈姐姐,你看我画的风筝!”
风筝上画着个红衣少年,手里举着支笛子,旁边是个青衣少女,手里捧着块桂花糕,背景是青溪和老槐树,虽然画得稚嫩,却充满了生气。
“画得真好。”沈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能放起来吗?”
“肯定能!”小石头拍着胸脯,“周先生说,风大的时候放风筝,能把心愿送到天上去,凌哥哥就能看见了。”
沈辞望着孩子们跑向溪边的背影,忽然想去老槐树下坐坐。她提着糕点铺刚出炉的米糕,慢慢往溪边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有人在身后陪着。
老槐树下,积雪已经化尽,露出湿润的泥土。沈辞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拿出块米糕,放在石桌上——就像凌火还在时那样,她总爱在这里给他留块刚出炉的糕点。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沈辞想起周先生教孩子们念的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可她觉得,有些人从未远去,就像这老槐树,这青溪水,永远都在。
“凌火,”她轻声说,“周前辈说想来当棵树,守在溪边。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片槐树叶飘落在石桌上的米糕旁,像个温柔的回应。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风筝在夕阳下越飞越高,蝴蝶的翅膀闪着光,像要飞到云里去。沈辞望着那只风筝,忽然觉得,所谓永恒,或许就是这样——有人记得,有人牵挂,有人把你的故事,一辈辈讲下去。
她站起身,往铺子走去。溪边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漂向远方,像一封封寄往春天的信。
沈辞摸了摸鬓角的桃花,又摸了摸胸前的银锁,脚步轻快。她知道,青溪镇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关于守护与思念的篇章,正被春风一页页翻开,带着桂香,带着溪声,带着永不褪色的温暖,走向更远的岁月。
而她,会一直在这里,守着这方天地,守着这些故事,直到青丝染霜,直到岁月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