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基地”深处，一间配备了最先进屏蔽和防护措施的静室内，只剩下林晓月和韩老两人。柔和的人造光从天花板洒下，将合金墙壁映照得冰冷而肃穆。
韩老没有坐在主位，而是与林晓月隔着一张简约的金属小桌相对而坐。他亲手沏了两杯茶——在废土堪称奢侈品的举动——将其中一杯推到林晓月面前。茶叶的清香微微驱散了空气中永恒的金属和消毒水味道。
“这里绝对安全。”韩老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在会议室时缓和了许多，“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零……或者，我该称呼你另一个名字？”
林晓月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杯温热的触感，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零就好。”她平静地回答。名字只是代号，重要的是身份背后代表的意义。
韩老点了点头，没有强求。“你昨天在会议上提出的问题，很尖锐，也很有必要。”他抿了一口茶，目光悠远，“‘守望者’成立之初，只是一群不甘心随波逐流、想要查明真相的科学家和理想主义者。我们像鼹鼠一样在废墟里挖掘，躲避着‘掠食者’和各方势力的视线，一点点拼凑着大崩塌的碎片。”
“我们最初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活下去，然后弄清楚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的沧桑，“但随着我们挖掘得越深，接触到的真相越触目惊心，目标也开始变得复杂。有人想复仇，有人想重建秩序，有人想夺取‘方舟’的技术称霸废土，也有人……只是想找到一个能让普通人安稳活下去的角落。”
“分歧一直存在，只是被外部强大的生存压力暂时掩盖了。”韩老看向林晓月，“你带来的数据和你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把这些潜在的矛盾都摆到了台面上。这不是坏事，但需要引导。”
林晓月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知道，韩老找她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倾诉历史。
“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们都不一样，零。”韩老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你冷静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你的能力提升速度快得惊人，你对权力、对争斗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洞察力。你追求的不是简单的生存，也不是虚无的正义或复仇。你在寻找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林晓月迎着他的目光，心中微动。姜还是老的辣，韩老的观察力远超常人。她无法解释系统的存在，但可以部分坦诚自己的目标。
“我只是想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力量。”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无论是在这个废墟世界，还是在任何其他地方。我不喜欢被操控，被安排。”
“选择自己命运的力量……”韩老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很纯粹，也很难的目标。那么，对于‘方舟’，你的看法是什么？如果我们‘守望者’内部能够统一目标，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更直接的考校，关乎她能否真正进入决策核心。
林晓月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她结合了公主世界的权谋、末世求生的残酷以及【玲珑心思】对各方势力的分析。
“‘方舟’无疑是我们目前所知的最强大对手，技术、资源、隐藏的武力都深不可测。正面强攻，以‘守望者’现在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冷静地分析，“但‘方舟’并非铁板一块。从‘普罗米修斯实验室’的失控，到‘掠食者’这种不稳定兵器的投放，再到不同派系可能存在的内斗，都说明其内部存在裂痕。”
“我的建议是，双管齐下。”她伸出两根手指，“明线上，利用我们获得的情报优势，继续保持战略隐蔽，加速对‘驯化项圈’的破解和技术反制研究。同时，利用数据中的网络节点图，尝试进行有限度的、非对称的渗透和骚扰，目标是获取更多内部情报，并尽可能在‘方舟’内部制造混乱，放大其内部矛盾。”
“暗线上，”她压低了声音，“寻找并接触‘方舟’内部可能存在的反对派或失意者。再坚固的堡垒，也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我们需要在敌人内部找到‘朋友’，或者至少是‘可以利用的敌人’。”
她没有提出具体如何接触，但这思路本身就极具价值。
韩老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光芒闪烁。林晓月的策略，兼具了隐忍与激进，规避了当前“守望者”力量不足的弱点，直指“方舟”可能存在的命门。这不仅仅是一个战斗人员的思维，更像是一个战略家的布局。
“很好的思路。”韩老最终缓缓点头，给予了肯定，“尤其是内部瓦解的想法，与我们一些资深分析师的推演不谋而合，甚至更为大胆。但是，执行起来，难度和风险都极高。”
“高风险，高回报。”林晓月语气平淡。
“你需要什么？”韩老直接问道。
“情报。关于‘方舟’内部已知的所有派系信息，他们的主张，可能的矛盾点。以及……一次机会。”林晓月目光湛然，“一次能够接触到‘方舟’外围人员，或者执行高风险渗透任务的机会。”
她需要功绩，需要更核心的情报，也需要在极限压力下，进一步锤炼自己的能力。待在“磐石基地”固然安全，但无法让她快速达成目标。
韩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部分意图。“可以。相关的加密资料，我会授权对你完全开放。至于机会……”他顿了顿，“我们需要时间消化你带回来的数据，制定更详细的计划。在此期间，你可以自由活动，熟悉基地，也可以参与一些外围的清剿或侦察任务，保持状态。”
这算是初步认可了她的地位和计划。
“另外，”韩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郑重，“关于你带来的那块硬盘，技术团队在深层数据碎片中，发现了一些……异常代码。”
林晓月心头一动：“异常代码？”
“是的。它似乎不是‘方舟’系统本身的组成部分，更像是一种……外来的、带有某种特定标记的‘后门’或者‘信标’。”韩老的神色凝重，“我们无法完全解析其作用，但它指向了一个非常古老的网络协议地址，这个地址在大崩塌前，属于一个代号为‘观测者’的高度机密项目。”
“观测者？”林晓月皱眉，这是一个全新的名字。
“关于‘观测者’的信息极少，只知道它是一个独立于各国政府、甚至可能独立于‘方舟计划’之外的超然存在。其目的未知，手段未知。”韩老沉声道，“这块硬盘里出现‘观测者’的标记，意味着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方舟’的内部斗争，或许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暗中观察，甚至……插手。”
第三方势力？观测者？
林晓月感到事情的复杂程度再次升级。这个末世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这个消息目前仅限于我和少数几个核心技术人员知晓。”韩老叮嘱道，“在查明‘观测者’的意图之前，不宜扩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乱。”
林晓月点头表示明白。
谈话结束后，林晓月回到了分配给她的、位于基地生活区的一个独立单间。条件比前哨站好了太多，干净，整洁，甚至有独立的卫生设施。
她没有休息，立刻通过权限调取了韩老提到的关于“方舟”内部派系和“观测者”的加密资料，沉浸其中。
接下来的日子，她如同一个永不疲倦的机器。白天，她偶尔会跟随“堡垒”的小队执行一些基地周边的巡逻或小型清理任务，保持战斗手感，同时也更深入地了解“磐石基地”的运作和周边环境。晚上，她则将所有时间投入到对海量情报的阅读和分析中。
【博闻强识】和【玲珑心思】被她发挥到极致。她像一块巨大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方舟”各个派系（保守派、激进派、逃亡派等）的细节，分析着他们可能的诉求和弱点。她也试图从那些语焉不详的、关于“观测者”的只言片语中，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她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脚下是“守望者”与“方舟”对抗的激流，而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名为“观测者”的、更加不可测的暗流。
她需要力量，需要足够撬动这一切的力量。
在一次独自于基地内部图书馆（储存电子和实体资料的区域）查阅一份关于旧世神经接口技术的残卷时，她偶然听到两个研究员在角落低声交谈。
“……‘深渊回响’那边的信号又增强了，总部已经派了三支侦察队过去，都没回来……”
“听说那边以前是‘普罗米修斯’的一个深层生物实验基地，天知道里面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要是能拿到那里的原始实验数据，对我们破解‘项圈’肯定有帮助，可惜太危险了……”
深渊回响？普罗米修斯深层生物实验基地？
林晓月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
她合上手中的残卷，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在等待总部整体战略出台的这段时间里，她或许可以，主动去触碰一下这片“深渊”。
是时候，为下一次的蜕变，寻找更强大的催化剂了。回归现实的倒计时，仿佛在她耳边滴答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