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荒原,带着硝烟与血腥的余味。北荻残军后撤二十里,连营寨都显得有气无力,如同受伤的野兽蜷缩在黑暗中舔舐伤口。营地里死气沉沉,幸存的士兵们脸上残留着白日里惊魂未定的恐惧,彼此交换眼神时,都能看到对方眼底那未曾散去的骇然。那如同雷神咆哮般的声音,那割草般倒下的同袍,已成为他们心中最深的梦魇。无人敢高声言语,唯有压抑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痛苦呻吟,交织成一片失败的悲鸣。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等待那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援军,重整旗鼓,但士气已然低落到谷底。
狼牙关将军府内,李牧等人激动地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但李牧看着林峰时,眼神中充满了震撼、困惑,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吃好了午饭,众人回房休息。毕竟,夜里赶路,白日又经历那般高强度的战斗,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
李牧本来也想问林峰一些问题,比如那黑色的铁疙瘩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发出那么响的声音,还有那么大的威力,还有,后来使用的那烧红喷火的黑铁棍是什么,怎么那么远就可以打到士兵...这一切都超出了李牧数十年军旅生涯的认知范畴。可是考虑到林峰也需要休息,就决定以后再找机会吧。
林峰回到安排好的房间,并未立刻入睡。他躺在床上,窗外隐约传来的欢庆声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的意识沉入体内,唤醒了那唯有他能感知的系统界面。
光幕流转,信息呈现。一条关键的情报吸引了他的注意:【拓跋燕因劝说拓跋烈撤军未成,已被关押。】看到这条信息,林峰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拓跋燕的坚持和她在族内的地位,注定了她劝说失败后必然面临责难。
但,接下来呢?白日里,他动用加特林这等大杀器,近乎屠戮了拓跋燕麾下数千部落勇士,这对她本人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们之间那微妙而脆弱的联系,是否已经彻底断裂?
心念一动,他调出了专门针对拓跋燕的“情感探测器”。光幕上,两条数值清晰显现:
【仇恨:87%】
【爱慕:34%】
林峰的目光在那两个悬殊的数字上停留片刻,眼神冷静得如同寒潭。87%的仇恨,合情合理,任谁目睹族人被如此屠戮,都难免恨意滔天。但那34%的爱慕……这复杂的情绪,正是他可以利用的关键。
他甚至在脑海中模拟了不同的选择带来的后果:
如果选择趁夜追杀,将她的族人杀光,那么“爱慕”的数值会瞬间清零,只剩下100%的仇恨。一个纯粹的敌人,对林峰来说,毫无价值。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简单恨他的女人,而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情感撕裂、在仇恨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之间挣扎,最终无法自拔的女人。一个活着的、情绪被他精准掌控的、在北荻高层拥有一定影响力和特殊地位的棋子!
现在,拓跋燕被关押,正处于孤立无援、内心最脆弱的时刻。林峰迅速做出了判断——必须去解救她。,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只有解救了,她才能继续发挥拓跋燕的作用。
救她的目的,不是仁慈,而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见证者”。让她见证到大永的厉害,说服可汗,及早退兵,两国和解,实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最终的目的。毕竟这战争太残酷了。
林峰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李牧宰杀了很多羊,又准备了丰富的菜肴,举办起庆功宴,这是这段时间来最扬眉吐气的一天,李牧最初还担心敌人夜间会不会来报复,可是想到敌兵的惨状和群龙无首的混乱,也就放心地喝起来,张奎、陈山、都喝的酩酊大醉。
林峰简单用了些饭食,便悄然离席。已经是亥时,林峰回到房间,刚想打开系统。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纳兰嫣然来了。
纳兰嫣然站在林峰的房门口,此刻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七上八下。眼前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中午那毁天灭地的画面——林峰手持着那件古怪神器,火舌喷涌,两千多敌军如同被割倒的稻草般成片倒下。
那一刻,林峰仿佛不是凡人,而是降临世间的战神。那种绝对的强大和威严,让她心旌摇曳,一直以来对他积累的好感,在那一刻彻底爆发,变成了某种仰慕、
近乎崇拜的喜欢。
“是纳兰将军,有事吗?”林峰平静地问道。
纳兰嫣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看你刚才吃饭时,似乎不太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留意到他宴席间的沉默与疏离,那份与众不同的冷静,让她不由得心生关切。
林峰略一沉吟,觉得并无隐瞒的必要,直接说道:“我想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做什么?”纳兰嫣然问道。
“拓跋燕因为说服敌人退军没有成功,被北荻的人捆绑了,我要去救她。”林峰说道。
“拓跋燕因为说服敌人退军没有成功,被北荻的人捆绑了,我要去救她。”林峰的话语清晰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就是这平静的话语,听在纳兰嫣然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她感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心脏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坠入了冰窟。
“她是我们的敌人,为什么要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急切和质问,那声音里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有她自己知道源于内心深处何处的恐慌与不安。
林峰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解释道:“我想利用她,作为战争残酷的见证,让她回去说服她的族人,促使可汗退兵,不再发动战争。若能促成两国和平,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充满了大局观和智慧。为了和平,为了减少杀戮。纳兰嫣然理智上知道这或许是对的,但情感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和酸涩瞬间淹没了她。
“可是...”纳兰嫣然还想说。
但林峰显然不打算再多做解释,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果断:“好了,我现在要走了。”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身影很快没入门外的夜色之中。
纳兰嫣然僵在原地,“可是”后面的话语哽在喉头,说不出口,也咽不下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她的心里如同乱麻般忐忑不安。
林峰的理由似乎无懈可击: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了两国和平。真的是这样吗?女孩子的心细,他想起了之前在山上,林峰放走了拓跋燕的样子,脸上好像还有些喜悦。
为什么林峰第一次见到拓跋燕就放了她?为什么这次还要冒着天大的风险,深入敌营去救她?拓跋燕此次只是劝说退兵失败,依照北荻的规矩,最多是囚禁几天或削权,绝非死罪,还用救吗?
一个尖锐的念头,陡然间像根毒刺,猛地扎进纳兰嫣然的心里,让她瞬间乱了方寸:
林大哥他该不会是喜欢上拓跋燕了吧?
对啊!她猛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明明可以杀了拓跋燕,却偏偏放了水。当时只觉得是他心善,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拓跋燕那女人,虽然是对手,但那份带着异域风情的、野性而倔强的美貌,确实别具一格,足以勾动人心!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句古老的谚语像恶毒的魔咒一样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回响。林峰是顶天立地、能力挽狂澜的大英雄,这一点在白天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毋庸置疑。那拓跋燕,不就是那个传说中能让英雄为之折腰、甘冒奇险的“美人”吗?
一股浓烈而酸涩的滋味猛地冲上鼻腔,眼眶微微发热,心里堵得发慌,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她自己呢?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早已将一颗芳心系在了他的身上,只是女儿家的矜持与羞涩,让她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表露心迹。她原本还怀揣着美好的憧憬,想着等战事稍缓,再多些相处,或许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或许水到渠成……可这美好的设想还没来得及萌芽,现实就给了她沉重一击。现在林峰却要为了另一个女人,深夜独闯龙潭虎穴!现在这情况,算怎么回事?
然而,比醋意更快的,是骤然升起的、冰冷的恐惧。
拓跋燕,她是北荻的郡主,是燕子门的头领!是敌人阵营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如果林峰真的被她迷住了,被她拉拢了过去,那他会不会……背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毒蛇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如坠冰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再次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加特林咆哮的恐怖场景,那撕裂空气的尖啸,那毁灭一切的金属风暴,那根本不属于凡人所能抗衡的、如同天神震怒般的力量。如果……如果有一天,这尊被己方视为依靠的“天神”,因为他心爱的女人,而调转了那恐怖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人,对准了狼牙关,对准了大永的将士……
纳兰嫣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望着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林峰毫不犹豫踏入其中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晃动。那个之前让她感到无比安心、无比倾慕的身影,此刻却像是一块千钧巨石,重重压在她的心口,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的不安与恐慌。
她艰难地转过身,失魂落魄地挪回自己的房间。周遭庆功宴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一颗心被无形的手高高悬起,在绝望与希望之间晃晃悠悠,却再也找不到可以安稳落下的地方...